梁晨魚放下手,轉頭就大步地往遠離飛機的方向走,停機坪上冷風尖銳,梁敬峰幾步上前攔住了試圖逃走的梁晨魚,“小魚,這次情況不一樣,你不能任性。”


    梁晨魚一把推開梁敬峰橫在他麵前的胳膊,“我不是玩具,任由你們擺布,我已經成年了。”說著,梁晨魚又邁開了步子,盡管他也不知道出口在哪裏,他隻是想著要遠離飛機,遠離父母的囚禁。


    本在靜靜地觀察著父子倆的許麗大喊,“梁晨魚!”她幾步走上前拉住梁晨魚,“這次,由不得你。你不是小孩子了,很多話不用解釋你也該明白,你爺爺一走,我們家處於什麽狀況?我知道你現在想幹什麽,但是在我們家的生死存亡麵前,你那幾分情情愛愛重要嗎?什麽白落雁黑落雁的,根本不重要。”


    許麗的一番話說完,梁晨魚內心有了波動,那波動裏有幾分理解,因理解而愧疚,因愧疚而退縮,可他還是想要逃走,因為他知道,一旦他坐上了那架會把他帶到某個遙遠的地方的飛機,他那好不容易尋到的寶物將再次丟失,而多久之後才能找迴來,還能否找迴來都是個未知數。


    “可我至少要跟我的朋友們告個別吧!就這樣不清不楚地走了,他們也會擔心我的。就讓我跟他們告個別再走吧,不要讓我人間蒸發好嗎?我求求你們了。”梁晨魚懇求著,可沒從許麗那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又用哀求的眼神看著梁敬峰,梁敬峰的神情是那樣決絕,雖然決絕裏有一絲悲哀,可他的答案依然是,“不能有任何人知道你的下落。”梁敬峰對著站在一旁的下屬使了個眼色,下屬幾步上前拉住梁晨魚,“聽王叔說,要是順利的話,很快咱們就能迴來了,這次你真得聽話,不能任性,你長這麽大王叔沒騙過你吧,走吧,小魚。”


    在王叔的勸解和控製下,梁晨魚隻得聽從安排,他一步三迴頭,朝著飛機走去,最終他還是坐上了那架飛機,飛機上還有幾個他從小就認識的叔叔,叔叔們都是梁家的親信,他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他不是第一次經曆這樣的情況了,他隻是暗中祈求著,祈求著梁家能盡快渡過這次危機。


    機艙門已經關閉,他聽到王叔在跟機長進行著最後的溝通,“10分鍾後飛機起飛。”王叔轉頭對機艙裏所有人說。梁晨魚透過機艙的小玻璃看到梁敬峰和許麗遠遠地站在傍晚的風中,梁敬峰身上的黑色風衣外套隨風翻飛,許麗身上的白色棉布襯衫也被風吹得緊緊地貼在她胸膛上,顯露出她的瘦削單薄和可憐。


    “王叔,不行,我得跟我爸說句話,讓機長開門,我要下去!”梁晨魚堅定地說。


    “小魚,別鬧了,飛機馬上就起飛了。”


    “王叔,我必須下去跟我爸說句話,我保證,不會逃跑。您要是不讓我下去,我可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麽事情,您了解我。”


    王叔深深地吸了口氣,機艙門再次開啟,梁晨魚被風吹到了滿臉震驚的梁敬峰麵前。


    “爸,我有個請求,我希望您能答應我。您讓我參加完明晚的畢業舞會行嗎?如果我就這麽憑空消失了,這對白老師太不公平了。”


    梁敬峰沉默不語,許麗急迫地想要拒絕梁晨魚的請求,可她忍耐著,因為她知道梁敬峰一定會拒絕兒子的請求,因為這關乎生死。


    “爸,就十分鍾,就給我十分鍾,之後我任您安排,我保證乖乖地不再惹事,一個月也好,一年也好,無論多久,我都會乖乖地等著,我發誓。”


    梁晨魚的真誠觸動了梁敬峰,梁敬峰微微動了動嘴唇,但是他又把嘴唇閉上了。


    在眾多學生輪番轟炸下,白落雁還是穿上了幾個月前梁晨魚為她準備的白色抹胸短裙,她鄭重地戴上了他送給她的珍珠項鏈,穿上了他精心挑選的白色“水晶鞋”,穿上水晶鞋的人總是要消失的。


    幾個月前,她每隔一周都會收到一個白色禮盒,禮盒上有粉色絲帶。她收到的第一個禮盒,盒子裏裝著珍珠耳釘,那天是他生日。接著她又收到了一個稍大的白色天鵝絨盒子,盒子裏麵是珍珠項鏈,他說珍珠項鏈和耳釘是一套的,隻能送給她了。隨後,她又收到了一個大盒子,盒子裏麵是一雙水晶跟的白色高跟鞋,那天她被學校趕迴家了,他說這是安慰她的禮物。後來,她又收到了一個更大的盒子,盒子裏麵有一條抹胸的純白色短裙,短裙下擺蓬起,上麵有隱約可見的魚兒花紋,那天她找到了逃跑的lucy,他說裙子是他跟lucy一起挑選的。


    “miss白!”lucy站在那扇黑色木門前朝著剛從出租車上下來的白落雁揮手,隨後james也迎了上來,兩人一邊一個挽住了白落雁。


    lucy穿著粉色的紗裙,踩著高跟鞋,滿身滿臉的興高采烈,“咱們同學都在裏麵等您呢,這太窄了,我倆是大家派來迎接您的代表。”


    從黑色木門進去,侍者攔住了三個人要求他們出示邀請卡,lucy高高地揚起頭,“我不是剛從這兒出來的嗎?您沒看見嗎?邀請卡我放在裏麵了,沒帶出來。”


    侍者臉上掛著誰也動搖不了的笑容,“那中間這位女士呢?”


    還不等白落雁開口,lucy搶先迴答,“您是我們學校新來的助教老師吧,這是我們學校的白老師啊,我們班副班主任,您沒見過?還是因為我們白老師今天太漂亮了,您沒認出來?啊?是吧?”


    侍者臉上泛起了紅暈,羞怯地用那戴著白手套的手做出了一個請進的動作。於是三個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走到石子路上,三個人笑了起來,像小孩子那般。


    “lucy你可真成,把那新來的老師都唬得不好意思說話了,得虧我們畢業了,要不在學校抬頭不見低頭見,可怎麽辦。”


    “不這樣說他都不能放我們白老師進去,反正我們畢業了,可以放肆一點兒,至少今天可以。”


    幾個人走上漢白玉鋪就的長條形台階,james拉動褐色木門上的金色圓環,眼前出現了另一個世界。大廳裏已滿是香花美酒和美人。整日穿著校服素麵示人的少男少女們穿上了精心挑選的禮服,女孩子們穿顏色款式各異的裙子,換上了閃亮的高跟鞋,男孩子們穿著合身硬挺的西裝,皮鞋鋥亮,華麗的服飾帶著他們自信地跨進了人生的新階段,令人激動也令人神往。父母們也身著講究的禮服,但令他們動人的並不是他們的妝容,而是他們眼裏的星星,那星星是他們對自家孩子的愛,是對自己青春過往的懷念,是對正青春的所有人的欣賞羨慕,也是對人生匆匆的慨歎,更多的還是對身體裏流淌著他們的血液的子女的期待,今夜注定星光閃耀。


    燈光一暗,歡快的音樂響起,站在大廳中央的美少男與美少女們瞬時跳起舞來,舞蹈動作整齊利落,顯然是精心排練過的,圍坐在四周的家長和師長們隨著音樂晃動著頭腦。舞蹈過後大廳再度明亮起來,有人致辭有人祝酒,廳內所有人舉杯共飲,白落雁也舉起淡琥珀色的香檳杯子向大廳裏所有人致意,當她的眼神碰觸到張校、錢校、老賀、崔老師時,大家都迴以熱情的微笑,因為這種時刻,他們可以化幹戈為玉帛。


    音樂再次變換,家長和老師們自動靠向大廳四周,把空間留給成雙成對登場的青春男女們。前奏響起,這還是白落雁選定的歌曲a thousand years,曲子悠揚唯美,學生們隨著音樂緩緩滑動起腳步,四肢伸展舞動,跳起舒展大氣的交誼舞,這支舞美好純淨,白落雁曾陪學生們排練過一次又一次,歌詞和曲子,她爛熟於心。她站在大廳的最外側,從人群的空隙中看著學生們盡情地展示著美好,她甚至不必再看,所有的美好都在她腦中。她雙眼微微閉起,隨著音樂晃動著身體,心與身都被帶到那超越千年的愛慕裏了。


    正在她沉浸其中時,突然,有人站到她身後,用那有力又溫柔的手攬住了她那纖細的腰肢,她驚地睜大了眼睛,不敢唿吸。


    那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我能請你跳支舞嗎?”那氣息是如此熟悉。


    心跳再次停止,她甚至不敢迴頭看一眼男人的麵龐。


    “走,出去。”他拉著她在人群後從側門跑了出去。


    西裝筆挺的梁晨魚再次出現在白落雁眼前,他仍舊明豔動人,還多了幾分成熟和滄桑,因而更加性感。兩人站在大廳外側麵光潔的院子裏,四目相對。


    “梁爺爺”白落雁話未說全就被梁晨魚打斷了。


    “你今天真漂亮。我能請你跳支舞嗎?”梁晨魚已經把手伸向了白落雁。


    白落雁把顫抖的手交給了他,不管怎麽說,這一刻他抓住了、握緊了這雙因激動、因幸福而顫抖的纖弱的手。


    月光是上帝手裏的聚光燈,它偏愛地把月光灑到這院子裏,梁晨魚跟著屋子裏傳出的音樂哼唱:


    right from the start


    i knew it i found a home for my


    heart beats fast


    colors and promises


    how to be brave


    how can i love when i''m afraid to fall


    but watching you stand alone


    all of my doubt suddenly goes away somehow


    one step closer


    i have died everyday waiting for you


    darling don''t be afraid i have loved you


    for a thousand years


    i''ll love you for a thousand more


    time stands still


    beauty in all she is


    i will be brave


    i will not let anything take away


    what''s standing in front of me


    every breath


    every hour has e to this


    and all along i believed i would find you


    time has brought your heart to me


    i have loved you for a thousand years


    i''ll love you for a thousand more


    他盯著她,她也迴應著他的真誠,他們一起哼唱出動人的字字句句。


    那夜,月色很好。


    那夜,天氣很好。


    歌曲結束,兩人停下腳步,白落雁放下被梁晨魚握在掌心中的手,梁晨魚順勢將兩手環繞在白落雁腰間,他抱得那樣用力,就如她夢中的那樣,她沉浸在激情當中,但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幾天你很難過吧,我很擔心你。”白落雁心疼地說。


    他眼眶一下子紅了起來,“嗯。”他費了很大力氣才發出了聲音。


    “很快就會好的,可以難過,但不要太難過,你太難過我也會難過的。”白落雁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一切都會好的。”


    他靜靜地不願意抬起頭,也不能抬起頭,他怕她看到他的淚眼。他偷偷地擦掉眼淚。


    “哭吧,哭過就好了。”


    “我沒哭!”他用力地擦幹眼淚,可此刻的淚水如烈日下的汗水一樣不受人的控製。他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他抬起頭,看著她,眼神那樣炙熱,“我為今晚準備了好久,希望你能記得今晚。”


    兩人就那麽對視了很久,“對不起,我得走了,你能原諒我嗎?”


    “你走吧,等你忙完了再來找我,我等著你。”


    “對不起。”說著,他又哽咽起來,他清了清喉嚨,“真的對不起。”


    不知為何,白落雁也跟著紅了眼眶,她笑著,眼淚湧出來,“你看你,給我都弄哭了。”她給他擦眼淚,細嫩的皮膚碰觸細嫩的皮膚,“說什麽對不起啊,今晚我很高興,我會永遠記得。”


    “我得走了,對不起,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迴來。”


    說著他轉身離去,留下不明所以的白落雁,晚風溫柔,他卻如暴風雨一般轉身跑迴來,他一把攬住白落雁,狠狠地吻了上去,熱烈、暴虐、令人窒息。白落雁被這閃電震懾住了,她心甘情願,不安但又無法自拔。


    梁晨魚再次轉身離開,再也沒有迴頭,他很想跟她說,“對不起,你別等我了。”但他無法開口,他自私地不願讓她放棄他,盡管他知道他將會消失很長一段時間。他其實想跟她說,“我愛你,你要等著我,無論多久,你都要等我迴來,我一定會迴來的,你千萬不要進入別人的懷抱,不要離我而去。”他仍舊無法開口,他沒辦法做出任何承諾,未來充滿變數。


    可,至少此刻真誠。


    那夜,愛情剛剛好。


    躲在遠處陰影裏的梁敬峰,黯然轉身,不過都是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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