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自習課上,james正在抓耳撓腮地準備他的a-level考試,他一想平時都是miss白給他當活字典,他心裏一下子煩了起來,也不顧其他學習的同學抬頭就喊,“老師,miss白什麽時候能迴來呀?”lucy一聽也抬起頭問道,“我聽說miss白也是被冤枉的,學校還沒查清楚嗎?不能這樣白白冤枉人吧。”


    雖然lucy因為梁晨魚而討厭白落雁,但她知道白落雁不是個壞人,甚至她有點兒喜歡她,她知道白落雁平時怎麽對待她的,人心但凡不壞,都能被溫暖到,何況她還是個特別有正義感的姑娘,驕傲歸驕傲,該正義還得正義,也許有些時候,正是她的驕傲讓她不屑於偷雞摸狗,也唾棄別人遭受不公。


    崔老師嘶嘶地吸了幾口氣,他也不知道怎麽跟孩子們交代,他吞吞吐吐地說,“白老師短期內應該是不會迴來了。”


    梁晨魚一聽這話,腦袋嗡嗡作響,不過到底還是lucy嘴快,她極為氣憤,“學校給miss白開除啦?事兒都沒搞明白就開除啦?張校不是說他也認為miss白被坑了嗎?這算怎麽迴事兒啊?”lucy把手裏那上百塊的圓珠筆往桌子上一摔。梁晨魚也在他那個角落握緊了拳頭。白落雁走的那天他就想去把事情搞清楚,但是白落雁說了不讓他插手,他信白落雁能把事情解決好,他知道白落雁擔心他的插手會遭到許麗對她的打擊,他忍著內心的憤怒和焦急,他隻能按兵不動。這幾天,每當他走到公寓樓下看到白落雁那屋是黑著的時候,他心裏都涼涼的,春風也無法化解這思念和焦急,他多麽期待那個屋子裏的燈再次亮起來。一放學,梁晨魚就火速地衝出班級去教務老師那裏取手機,他給她打電話,電話總是關機,每一個語音播報都在撕裂他的心,他衝出學校往公寓跑,剛進公寓大門,他的希望就破滅了,那盞燈還是沒有亮起來。他又欺騙自己,於是他飛奔進公寓,他輕輕地敲白落雁那屋的門,接著他用盡力氣砸門,直到隔壁的住戶把頭探出來,他才失望地轉身離開,他怕她再也不迴來了。那一秒裏他在腦子裏已經盤算好了,他無論如何都得去找到他,他得聽她親口說出答案,無論那個答案是什麽,他在心裏演練過了,她拒絕他,他就跟著他,直到她不再拒絕他,就那一刻他演練出了一生。


    接著他又飛奔迴學校,他找lucy幫忙,他讓lucy找娜娜,讓娜娜搞到那個孕婦的電話,他想隻要找到那個孕婦他就能給白落雁洗刷冤屈,這樣學校就會把白落雁找迴來。梁晨魚跑到教學樓門口時正好遇上lucy,他氣喘籲籲地說,“別走,正找你呢!miss白的事兒,我知道你也看不慣,雖然我對你沒有那種喜歡,但是你的為人我清楚。”


    lucy眼睛往上一轉,她看到了梁晨魚眼裏的真誠和信任,其實這才是她最需要的。她也沒猶豫,“我去找娜娜,你迴去等著吧!”說完,lucy便轉身離開了,留給梁晨魚一個瀟灑又果決的背影。


    梁晨魚對著那背影喊道,“謝謝了,我就知道你仗義!”


    lucy頭也沒迴地喊道,“不是為了你!純是看不慣!”


    梁晨魚迴到公寓,公寓裏沒有熱騰騰的夜宵更沒有隔壁那讓他感到安穩的唿吸,他什麽都做不了,他走到陽台往隔壁陽台張望,他多希望那個陽台一下子被屋子裏的燈光照亮,他甚至沒有祈求可以看到那個他思念的人,隻要知道她在就好。平日裏,他也不覺得孤獨,尤其是這幾個月他忙著學習,甚至很少抬起眼看看周圍,不過他不覺得冷清也不覺得寂寞,他知道隔壁的屋子裏燈是亮著的,空氣是有溫度的,偶爾他能聽到隔壁人走動的聲音,能聽到杯子掉在地上破碎的聲音,也能聽到水龍頭嘩嘩作響的聲音,他能聞到隔壁屋子裏傳出的菜香,能聞到隔壁屋子裏烘烤餅幹時飄出來的黃油香,也能聞到那獨特的屬於她的氣息,每一種聲音每一種味道都把他的心填得滿滿的,他可以安心做任何事情。這幾日的壓抑在這一刻爆發了,他坐立難安,他在屋子裏轉圈,他讓自己坐下來,可是他的整個身體都靜不下來,他渾身顫抖,“她還在李建家嗎?她為什麽關機呢?我去找她她會不會生氣呢?不管了,我得去看她一眼。”他抓起手機奪門而出。


    他在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從學校到李健家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梁晨魚上車就把車窗搖下半截兒,夜晚的風涼爽溫柔夾雜著花香也摻雜了些許汽車尾氣那令人憋悶的氣味,車子在夜裏的街上飛奔起來,人和車都覺得暢快,風打在梁晨魚側著的臉上,疼痛也沒打斷他那接連不斷的思緒,思緒大概比車比風飛得都快。


    司機叔叔終於忍不住了,“孩子,這麽晚才放學啊?”夜晚本該困倦,說說話能提提神。


    梁晨魚也沒理會司機叔叔,還沉浸在他給自己構建的場景中,“她在那兒,他見到她,他跟她說他要把事情查清楚,他一定能讓她迴到學校,他不是不信她,但是他必須做點兒什麽,如果她不讓,他也得問清楚她有什麽打算,其實也不是非這份工作不可,她願意就再找別的工作,總之他得見到她。”


    司機叔叔又說了一句,這次他提高了聲音,“孩子,風那麽大,別吹感冒了!四月的天兒白天暖和,晚上也不行啊!”說完,司機叔叔從後視鏡裏看了看梁晨魚那躲在陰影裏的臉龐,那麽嚴肅,輪廓裏透著倔強和堅毅。如果梁晨魚再不應,司機叔叔也不會再去搭茬兒,開車這麽多年,遇見和善能說的,他就跟人家多說幾句,遇見那不愛說話,沉默寡言有心事的他也不會自討沒趣,不過也有人把他當個遠方的樹洞,把心裏不能跟人說的話一股腦兒地說給他聽,時不時地他也會給人開導幾句,有人樂意聽,有人說他什麽都不懂,總之他們都下車走人,彼此再無交集。


    梁晨魚迴過神,“啊?叔兒,您說什麽?”


    “我說啊您啊別吹感冒了,現在風涼。”


    梁晨魚幾下把車窗搖上,少了風聲,世界一下子安靜了。


    “孩子,這麽晚剛放學啊?”


    “嗯,剛放學。”


    “我兒子那時候也是,我天天接他,現在終於解放了,孩子大學畢業工作了,我也解放了他也解放了。”


    “那您不享享福,還出來跑夜班。”


    “害!福是那麽好享的,閑不住,以前老想著等他畢業我就開開白班,到點兒迴家吃飯睡覺,沒事兒再出去遊山玩水,想得是挺好,可一個是都習慣了,到點兒也睡不著,還不如出來跑跑,反正車是自己的,跑多長時間自己說的算,再一個啊,我這一看,還得給兒子買房啊,以後孫子還得上學,他是畢業了,我是畢不了業嘍。”


    “您可真夠辛苦的了。”


    “呦,那您說怎麽著,誰活著不辛苦,都是這麽個活法兒。你們這是國際學校吧,我聽說學費挺貴的吧,以後是都出國留學不?”


    “對,國際學校。”


    “那以後也得留國外吧,讓孩子在那兒上學,能少遭不少罪。咱國家啥都好就是孩子上學太累。”


    梁晨魚嘿嘿地笑了。


    “真的,我聽說人那外國孩子快到中午了才去上學,下午早早就放學了,一天天在學校不是玩就是玩,我們小時候也是,除了玩就是玩了。你們這國際學校學習累不累啊?我看您這剛上車表情不太好,是不是累著了,累了就歇歇唄,學習呀也是細水長流的活兒,太累了就跟那彈簧似的,一直壓一直壓,那還能彈起來了?彈不起來了,您說是不是?”


    “叔兒您真逗。”


    “您就說是不是這麽個道理吧?”


    “叔兒那我問您個事兒唄。”梁晨魚雙手扒著前座身體前傾把頭湊到前排座位的中間,“您說有個姑娘遇上點兒事兒,她說她自己能解決,不讓我管,那我是管還是不管呢,我能眼睜睜看著她被欺負嗎?”


    叔叔臉上露出了笑容,“看上人姑娘了吧。”


    梁晨魚也嘿嘿地笑了笑。


    “爺們兒嘛,該頂天立地就得頂天立地,那不能看著人姑娘被欺負,我要是有閨女我肯定不能讓我閨女受一點兒委屈,有些事兒啊還得咱們爺們兒幹,我是不知道那姑娘遇上什麽事兒,要是人姑娘之間有矛盾,那小姑娘嘛吵吵鬧鬧您甭管,要是人就是欺負咱,那可不成,該怎麽著怎麽著,您說是不是?姑娘啊,您就得愛護著,有事兒得衝在前麵,要不人憑什麽跟您玩呢!”


    “得,謝謝您。”


    倆人說著話,這一個多小時過得倒是也快,轉眼之間車就停在了李健家小區門口,此刻梁晨魚那心也沒那麽苦悶了,有些時候,遇見有些事兒,身在其中就是解不開那個套兒,可外人幾句話就能讓那苦悶的心亮堂起來。


    梁晨魚下了車憑著記憶在昏黃的街燈中飛奔到李建家門口,他做了幾次深唿吸,當胸膛不再起伏得那麽厲害的時候,他輕輕地敲了兩下門,他側耳傾聽,門裏沒有任何響動,他又敲了幾下,力道要比剛剛重了點兒,他把耳朵貼到門上,門內還是沒有反應,他按了按門鈴,接著又爬到門上,他用全身感受著門內的活動,可他感受不到門內空氣有一絲的振動,他靜靜地聽著,感受著,世界那麽安靜,安靜到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他再次按門鈴,一次接著一次,這次他聽到了,聽到了內心的失望和恐懼,他用力描繪過的情景一個都沒出現。他一屁股坐到台階上靠著牆,一下子六神無主了。


    和尚老師不是說過,“一切唯心造!”雖然沒幾個人能摸清楚那心到底在造什麽,但是當它絕望後會把真正的渴望描繪得異常清晰,而就是這個時刻,心超越了腦給梁晨魚指出了一條明路。他急切地拿起手機搜尋著幾個月前的通話記錄,幾個月前白落雁用他的手機給李健打過一個電話,這成了他此刻僅剩的珍貴的線索。


    他激動地翻著記錄,終於那個陌生的號碼出現了,就在那刻,他的整隻手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抖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氣按了那串號碼,他的心隨著那遠方傳來的嘀叫聲而起伏,電話響了三聲後他的唿吸都靜止了,仿佛三次總是人類的極限,好在他超越了那人類墨守千年的三次,終於,電話在鈴聲第六次響起時接通了。


    道場倒是沒有說手機不能開機的規矩,但很多人來這兒就是為了做些自己在家沒有辦法下定決心做的事兒,所以很多人都自動自覺地把手機關機放在聊天室牆角那個竹簍裏了,歐陽青和白落雁也跟大家一樣那麽做了,剛開始的時候,總有人轉著圈兒找手機,“我手機哪去了?”得這麽找幾次之後才能習慣沒有手機,沒有那個巨大的世界網絡的生活,但是幾天過後,人們就會喊著,“這沒有手機感覺心都不亂了,腦子也清醒了。”有人就問和尚老師,“您說咱們這折騰啥呢?折騰來還得折騰去,就拿著手機來講,現在這小視頻啊可真是比毒藥還猛,說是不看了吧,沒過一會兒手就把手機拿起來看起來了,看了大半天自己才反應過來。看時間長吧,脖子也疼眼睛也疼,不看吧,還沒啥意思。”和尚老師說,“可不就是折騰來折騰去,要不多沒意思。你們學佛法不也是折騰來折騰去,今天打打坐,明天讀讀經,就是那個心定不下來,等都折騰過也就不折騰了,折騰不動了啊。大家在生活中也是今天折騰這個,明天折騰那個,等都折騰一遍發現啥也沒折騰來,也就不折騰了,這一輩子就過去了。”


    李健這些日子雖然不上班,但是他跟白落雁和梁晨魚不一樣,他還有上百個工作群要看,老板時不時地就給他安排個活兒,所以大家都聊天喝茶散步打坐的時候,他總是要躲在角落處理工作信息,雖然李健煩得要命,可就是因為這點,梁晨魚才有機會打通這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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