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池林篇>


    自打有記憶起,我就在街頭行乞,虎子這個名字是一個老乞丐給我起的,說是寧為虎不為兔。


    若不是那一日那輛馬車,自己這輩子應該都會是一個乞丐,車裏的人金尊玉貴,請自己和其他乞兒吃了一頓飯。


    接著我莫名其妙被綁,本以為自己命運多舛定要死於堪堪六歲,沒想到她救了自己。


    然後,她便帶我迴了家,教我學問、禮儀、道理,於是我窺見了一個更加廣大的世界。


    我記得那一年的雪仗,自己同她一組,她笑得是那麽的開心。


    記得那一年藏書閣裏她替自己上藥的唿吸聲。


    還記得被蛇咬傷了腳,她親自喂養湯藥。


    更記得她給自己世間最珍貴的《珞圖》,日日教導其中奧義。


    還有很多,我都記得,唯獨忘了那份誓言,


    “京都乞兒虎子、小寶今後改名白池林、白故淵,於天齊二十四年七月初九賣與秋水別苑塗白蘋,立賣斷絕,塗死,二白可去。”


    這份契,隻能留到下輩子來守了。


    <賈島篇>


    我不姓賈,我也不是什麽寒門子弟。


    我姓甄,我的祖父是天齊的開國功臣,跟隨高祖打天下,最後竟落得個滿門無人生還的局麵,若不是叔叔壯遊在外,自己和妹妹貪吃夜裏跑出去吃夜宵,想必從此再無甄家人。


    為了偷生,我和妹妹不惜通敵叛國,要知道,天齊國是祖父心中最有分量的東西,因為這千裏江山是他於馬背上打下來的。


    為了複仇,數祖忘典算什麽?


    韜光養晦十年,我才站到了屠我滿門之人的麵前,可是我要日日向他叩首,每一次跪拜於我而言都是一次刑罰。


    我以為我的人生除複仇之外不會再有其他篇章了,直到仁裏巷的那個夜晚,我被追殺胡亂闖進一個院子。


    明明是我先闖入的,卻變成她後來居上,徹底闖進我的心扉。


    我開始留意她,她是我見過最獨特的女子,是棋逢對手,是一見鍾情。


    我總在想,那個叫做海燈的小尼姑我若沒有動手,


    那年季府的梅林裏,我沒有口不擇言,


    又或者,自己不是甄家人,是不是自己就可以滿身月華的站在她麵前呢?


    可是沒有如果,三年前她逼我夜奔千裏我沒有恨過她,得知她身陷囹圄我又夜奔千裏,想要救她。


    可我隻看到一場漫天大火,又是一場火光,我的人生就是自一場大火走向灰燼,現在,生命中那抹光亮也毀於火中。


    或許,這就是我的宿命。


    <霍啟篇>


    我想我天生是一個涼薄的人,這是我骨血裏自帶的。


    叔父殺死了父親,迎娶了母親,天底下還有比這更涼薄的事嗎?


    沒有,叔父涼薄,所以他可以官運亨通,可以求仁得仁。


    我若想替父報仇,就隻能比叔父更加涼薄。


    所以自幼喜歡的人,可以舍棄。


    謙謙君子,手不染塵,可以舍棄。


    最終我父仇得報,可,我沒有半點兒快樂。


    生活如墜寒夜,靠著微薄的迴憶過活。


    新君登基前夜,我收到她的求救信息,我不知道為何她會在獄中,我要去救她!


    可我不能去,因為君有令。


    刀架在在我的脖子上我眼睛都沒眨一下,可刀架在星晚的脖子上的時候我停下奔向她的腳。


    第二日,聽到朝中大臣說昨夜監獄一場大火燒死十個犯人,我知道我這輩子隻會夜夜夢魘。


    <齊政篇>


    愛是什麽?愛一個人還是愛天下人?


    前一個問題孤不懂,後一個問題,作為一個君王,他的選擇必須是愛天下人。


    先帝國喪後第一天,孤在百官的擁護中走向了那個位置,那一刻。孤以為天下人裏包括她。


    後來,範柄正和季相擁著白池林進宮的時候,孤還沒意識到會發生什麽。


    直到白池林後背蝴蝶骨處梅花型的胎記出現在視野中,孤才明白站在自己眼前的是誰,那是先帝和先皇後的嫡子,是孤的親弟弟。


    孤問:“條件?”


    他說:“處死石陌”。


    孤隻不過猶豫了一天,他們就開始行動了起來。


    孤兩天兩夜未眠,直到第三天,她又多了一個謀殺的罪名,禦史台、刑部將證據呈在孤的案前,天亮便是登基大典,這是在告訴孤要做出決斷。


    於是,斬立訣。


    孤知道,這是帝王路上的第一課。


    孤做得很好,隻花了兩天時間便處理好了一切,孤未來一定會是一個偉大的帝王。


    偉大的帝王,絕情棄愛。


    <終篇>


    映慈寺,


    “施主,當真要入我空門?”


    “弟子塵緣已斷。”


    三千煩惱絲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絲絲縷縷,落地無聲


    雪峰山,


    一女子手持長劍,起如飛鳳,淩空盤旋,勢若破竹,銳不可當。


    “陛下,您今年也不過去嗎?”


    “不了,孤再看一眼就走。”


    劍落似流星,疾如閃電,劃過長空,驚起一地塵埃。


    “蘋兒,那人已經走了。”


    “嗯。”劍入鞘。


    “師妹,那人年年在你生辰這天來,好奇怪哦。”


    女子眉心微動,似有怨又似有情,皆散於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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