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花媽媽臉上蕩起細小的漣漪,看著女孩微微眯起的眼睛,十足像極了一隻小小的軟軟的貓咪,帶著滿足的神色。


    “我還怕不合你胃口。”


    “不會,阿姨的手藝很好。”


    “那就多吃點,不夠了阿姨再去下。”何花媽媽說道。


    對於她異常的熱情,蘇顯有些難以接受,連忙擺擺手,這麽大一碗麵,她並不能完全吃完,隻是礙於譚花媽媽,她也沒有表現出來。


    這種情況,她心底隱約泛起一種猜測,但是又驚訝於這種巧合,沉默的吃著麵,她在等待對方開口。


    何花媽媽猶豫著小心翼翼的說道:“蘇小姐,你這麽有氣質長得又漂亮,你的父母一定很愛你吧。”


    蘇顯頓了頓,“我是孤兒,從小便沒見過父母。”


    何花媽媽心裏顫抖了一下,有種瘋狂的念頭不受控製的從結痂的傷口裏滋生出來。


    這個念頭實在太驚悚,讓她渾身顫抖。


    她手扶著桌沿,支撐著有點軟的身體。


    她的聲音很小,細微得仿佛風一吹就飄散,有些唐突,又有些試探。


    “我想給你講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很長,你願意聽嗎?”


    春寒料峭,春風吹過窗欞,褪色的風鈴時不時發出一串悅耳的聲音。


    蘇顯沒有拒絕,指了指凳子,“阿姨,您坐下慢慢說。”


    小妖關閉了房門,靠著門口假寐。


    “我出生的寨子很貧窮,四周都是大山,山路難走,山裏的藥材和野菌是寨子主要收入來源,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跟著阿媽去大山裏采藥,八歲的時候,阿媽拚命生下我最小的弟弟,卻壞了身體,從此,我便經常獨自進山。”


    “十六歲那年,我獨自去崖底采藥,遇見了一個墜崖受傷奄奄一息的男人,我把他帶迴了家,村裏的巫醫都說他活不了的,讓我阿爹把他扔到山裏自生自滅,可是他的生命力很頑強,那麽嚴重的傷竟一天一天的複原,後來,他跟我說他叫高崖,是戶外登山愛好者,曾經攀登過世界最高峰,看到此生最美的風景。”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男人,長相英俊,學識淵博,談吐幽默風趣,去過那麽多地方,見過那麽多風景,雪山,大海,峽穀,那些是我做夢都不曾夢見過的地方,我出生在大山中,靈魂卻跟隨著他的故事,漫遊在山川大地。


    “朝夕相處,我……對他動心了,我們一起去山裏采藥,爬到峰頂看日出和日落,看漫天繁星,我們坐在樹梢上,坐在草垛上,他給我講山外的世界。”


    昏暗的燈光下,何花媽媽臉上露出一絲少女般的甜蜜,像春天搖曳的花朵,但很快便消逝了。


    她看著蘇顯,眼神充滿哀傷。


    “小花說得沒錯,她曾有長姐,如果她的姐姐沒死的話,現在應該也如你這般大了。”


    蘇顯幾乎可以確認,眼前這個女人就是小貓的生母。


    “後來呢?”


    “後來……突然有一天,他消失了,村裏人找了好幾天,隻找到一片掛在樹枝上的帶血的殘衣,巫醫說他被魔鬼蠱惑,死在了大山深處。”


    “我當然不相信,他曾答應我會帶我走出大山,我堅信像他那樣的人,不會騙我,於是趁著夜晚一個人跑到大山深處去找,生要見人,便是死也要見屍。”


    “可是我爬過一座一座大山,翻過一塊一塊石頭,找了許久也沒有找到,我確信他還活著,隻是我找不到他。”


    “村裏流言四起,有些說我瘋了,有些說我也被魔鬼蠱惑,有些說我原本想私奔卻被拋棄,也因為這些,阿爸阿媽把我關在家裏,沒多久,我便發現我懷有身孕,那時候我們村與世隔絕,族長為大,未婚先孕會被浸豬籠,我很害怕,告訴了阿媽,阿媽邊罵邊哭,最終還是瞞著所有人,要我把孩子打掉。”


    “等阿爹出去做活便給我灌藥,但是她病得很厲害,隻能勉強下床,力氣小啊,我把藥碗打翻,無論如何都不肯吃藥,我不願意把孩子打掉,我相信他一定會迴來帶走我。”


    “後來阿媽以死相逼,我實在沒有辦法,隻能把藥喝了,幸好肚子裏的孩子很頑強。”


    何花媽媽說得很簡單,很多事情一句話帶過,但是在與世隔絕的寨子裏,十六歲少女未婚先孕,承受的壓力是無法想象的。


    “他最後迴來了嗎?”蘇顯問道。


    何花媽媽搖搖頭,“沒有……從此以後我再也沒見過他。”


    “阿姨,那你恨嗎?”


    何花媽媽沒有迴答,繼續說道:“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不能再進山采藥,阿爸最終還是發現了,他很震驚,狠狠打我一頓,那時肚子裏的孩子已經七個多月,眼看著就要生了,如果在村子裏生產,被村裏人發現,肯定會一屍兩命。”


    “阿爸跟爺奶商量了兩天,最終把我送到姑姑家裏,姑姑生活在幾十公裏外的小鎮子上,她從小就被賣出去,除了爺奶,村裏人極少知道她的存在,在阿爸送我去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麽一位姑姑,也幸好有這麽一位姑姑。”


    “半個多月後,我在姑姑家的柴房裏生下一個女嬰,因為早產,加上我懷孕的時候喝過墮胎藥,孩子生下來就體弱多病,姑姑說這孩子多半養不活,阿爸跟姑姑原本商量著把孩子送給人,可是這樣的不健康的嬰兒沒有哪戶人家會收養,而我也不想自己拚命生下來的孩子被送走,連睡覺都不敢放手,生完孩子後姑姑家再也不能久待,阿爸便趁著天沒亮,把我拉迴了家,孩子很乖,從來都不哭鬧,加上我們家離村莊偏遠些,周圍沒有鄰居,迴家半個多月,村裏人沒人發現我家多了個小嬰兒。”


    “但是紙終究包不住火。”


    何花媽媽語氣越來越平靜,就像在訴說別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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