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介之眼睛一亮,好的演員不難找,有演技的也很多,但是能做到這種程度可不僅僅是努力就夠的,還需要天賦。


    有些演員,讓人一看便知是在演戲,有些演員,讓人覺得他就是這個角色,一種浮於表麵,一種沉於底下,而這其中是有技巧的。


    演員,首先要打動自己,才能打動觀眾。


    袁夢則是一副撿到寶的表情,都說蘇顯不錯,有靈氣,但是怎麽個不錯,卻不得而知。


    這場試鏡,短短的幾句台詞,哪怕她不懂表演,也覺得是極好的。


    她對蘇顯有了新的認知。


    “倒不是嫌棄,這世道,多少大人孩子餓死街頭,求一口飯不得,我這兒實在收不過來。”蕭湛放緩了語氣,拉出一口京腔,就跟唱戲似的,他站起來,伸出手,把蘇顯扶起來,擺出一副送人的姿勢。


    戲班主那無可奈何下的強硬態度體現得淋漓盡致。


    蘇顯順勢站了起來,拉了一把空氣,推到蕭湛麵前。


    “您先聽他唱一段兒,要是不合適,不用您說,我自帶迴去。”


    這段場景結束了。


    隻是蘇顯似乎還沉浸在角色中,臉上帶著媚,有點出不來。


    “蘇小姐,過來喝口茶吧。”蕭湛點了一句。


    蘇顯頓時清醒過來。


    對蕭湛道謝。


    白月光果然是大好人啊!


    “稍微有點用力。”馮介之說道,被剛才的表演帶進去了,仿佛已經在導演這部戲一般,隨後又感慨著笑起來:“小夢啊,你的眼光還是那麽毒辣,小姑娘很不錯,隻是還需要打磨。”


    蕭湛也笑笑,讚道:“很有靈氣。”


    這個小姑娘能夠迅速接住自己的戲已經很難得。


    袁夢沒想到蘇顯的表演能達到這種地步,麵對影帝,她並沒有被壓下去,反而被帶動起來,顯得更加出色。


    那一刻,居然讓人忘記了她的年齡。


    “馮導,不瞞您,我也很驚喜。”袁夢笑道。


    “敖老,您看?”馮介之問敖正。


    “這是桃紅,卻不是婉貞!”隨著蘇顯的表演,敖老的臉也逐漸緩和,蘇顯的風塵女若是隻流於表麵,他倒不會失望,最多隻是不讚同。


    老人家神色惆悵,仿佛想起一些事情,唏噓無奈,對這段表演,他說不上滿意,但是也並沒有什麽不滿意,總覺得還缺點東西。


    蘇顯恍然,是了,這是桃紅,卻不是婉貞。


    《人生若隻如初見》裏的桃紅與《霸王別姬》裏小豆子的母親本質已經不同。


    桃紅原本是書香世家出身,為了忘記過去,她甚至給自己取了一個最俗氣的名字,但是盡管淪落風塵,骨子裏卻帶孤高與清冷,這也是她在妓院這種競爭激烈的地方能夠成為頭牌,長盛不衰的原因。


    她隻演出了桃紅,卻沒有演出婉貞,終究還是流於表麵了。


    “是了,這不是婉貞。”蘇顯歎道,這聲歎馮介之懂,蕭湛也懂,但是袁夢卻跟看啞謎似的,一頭霧水。


    馮介之心裏幾乎已經定下這個角色了,這份天賦,實在少見。


    “敖老,婉貞在她十六歲的時候便已經香消玉殞,周亞生見到的也隻不過是像婉貞的桃紅,所以他沒有迴頭,沒有留下,不僅僅是因為他的使命和抱負,更是因為這已經不是他的婉貞。”


    蘇顯說道,她前後看了兩遍《人生若隻如初見》,又翻看了敖正的其他書,書裏麵,或多或少都有像婉貞或者桃紅這樣的女子,隻是這本封筆之作,才表達了出來,正如書名,也許想初見的,是那個令他遺憾了一輩子的人。


    “你讀完了書?”敖正恢複精神,來了興致,這年頭,能靜下心來讀書的年輕人不多了,對他這種寫了一輩子書的來說了,裏麵的每個角色都傾注著心血,能被讀者看到並讀懂,就是對他最大的肯定。


    何況,這個角色,原本對於他就有不同尋常的意義。


    “敖老的書我都看了,我算是您半個書迷,您看,書我還帶著呢,一會兒想請您老給我簽個名。”蘇顯點點頭,聲音清脆俏皮,從隨身帶的包裏拿出一本書,正是《人生若隻如初見》。


    “怎麽是半個書迷?”敖正饒有興趣,接過書,發現有些書頁裏麵還做了筆記,表達了自己的感想和閱讀時的情緒,密密麻麻,並不是一時心血來潮,或者為了得到這個角色投機取巧,十分難能可貴了。


    “您的書太深刻了,不讀個十遍,很難說是您真正的書迷。”蘇顯迴答。


    敖老哈哈大笑起來,對馮介之說道:“小馮啊,你還說你今天是偶遇我的,怎麽我的小粉絲還帶著書找我簽名呢。”


    “真是偶遇……”馮介之苦笑,卻不好辯解,他怎麽也沒想到蘇顯帶了書來,不僅帶了書來,他看到書頁裏的字跡,便知道她是真正下過功夫揣摩的。


    敖老摸出一支鋼筆,筆殼有些磨損了,鄭重的簽下自己的祝語和名字,他如今正修身養性,性格也較年輕的時候平和了不少,這體現在字體上,一手顏體寫得大氣沉穩,少了年少時的鋒芒。


    “這本書被改成了話劇,目前正在排練,我給你介紹個老朋友,你去她那兒學習學習。”敖老說道,隱晦的表達了對蘇顯飾演桃紅的認可。


    袁夢大喜,甚至馮導也有點動容,敖老師的在演藝圈的朋友基本上都是國家一級演員,享受特殊津貼的,能得到老前輩的指點,是多少演員求之不得的事情。


    “小蕭一起去吧。”敖老對蕭湛說道。


    兩人由衷的表示了感謝。


    “另外,你的筆記沒錯,在周亞生心裏,桃紅就是婉貞,隻是他一直不願承認罷了。”敖老把書遞迴給蘇顯。


    蘇顯大囧,她沒想到敖老看到自己書裏麵寫的這段話,當時看到這兒的時候,她對周亞生是有點生氣的,便寫下了自己的感想,隻是看到後來,又理解了周亞生,便有了剛才的話。還是讀淺了。


    等敖老走了,幾人又聊一盞茶的時間,袁夢輕鬆愉快,妙語如珠,仔細的詢問了些細節,最後和馮導敲定桃紅這個角色。


    蘇顯如願拿下新戲,臨走的時候,向蕭湛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蕭湛看著眼前的女孩,她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與剛才對戲的時候截然相反,也與那晚在酒吧遇到的她不同。


    這個行業,有些人,演什麽都是自己,有些人,演什麽是什麽,讓人全然忘記她本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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