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雅高出她一頭,低頭看著這個曾經的娘,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做錯了,她甚至認為,這一切都是應該的。


    她不問她為什麽會逃走,然後這些年過得怎樣,跑到了什麽地方……她關心的是這些年的活,是她一個人幹的,太苦太累。


    她自己的這種苦累,即便等到了十八九年以後迴來的女兒,還是想留給她。


    這種人他就不配有子女。


    假如,她有了自己的親生孩子,她也會是這樣嗎?


    應該沒有多大的改變。畢竟,高小雅收養子千和子嘉的時候,是希望他們越來越好。


    所以有些東西不會因為環境而改變,隻會因為人改變。


    她娘目光呆滯,癡癡的看著她,冷不丁的撲通一聲給她跪下了。


    “你這是幹什麽?”高小雅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娘,求求你了,留下吧……我們已經沒幾天日子了,到時候連送葬的人都沒有……”


    她跪下以後抹著眼淚,哭哭啼啼的哀求。


    “那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吧,你們暫且去準備棺木,我在這住兩天,送你們下葬。”


    高小雅咬牙切齒的,用最狠毒最冰冷的語氣說著。


    她氣不過,這麽些年了,依舊氣不過。


    她甚至被氣的都想哭。


    她想哭是因為還在乎。


    但凡已經麻木,一點都不在乎的人,現在看著他們這個樣子,心裏應該是歡喜的吧?


    可是,高小雅還是有些可憐他們,把日子過成了這樣,這些年還是這樣。


    “你怎麽能說這麽歹毒的話呢?”


    老頭子氣的在床上都想爬下地去拽她。


    高小雅狠狠的甩開他的手:“你這種人就該死!活著也是累贅,這麽些年你都算不上是個男人。既不會生育,也不會幹活,讓一個女人跟著你吃苦受累一輩子,你還挑三揀四,囂張跋扈,你早死一些,她早就超生了!還有你,這麽些年你都沒有活明白,你死守著他,他給你什麽了?無盡的苦曆,無盡的農活,無盡的恥辱,我要是你,即便不死也走了,讓他自生自滅吧!”


    她將夫妻兩人罵了一頓,可心頭之恨還未消。迴想起來那些年的日子好像是在噩夢中一樣,如今怎麽也沒辦法釋懷。


    “你不要走,你不要走……”老婆子跪在地上拽著她的裙角。


    “要我留下來幹什麽呢?冬天在河邊洗衣服,手上滿是凍瘡。有時候趕鴨子鞋子也會進水,腳上也生了凍瘡,耳朵上也是,凍的都掉疤。到了春天的時候,這些凍瘡會慢慢愈合,奇癢無比。我會把這些凍瘡抓破了,流血流膿,讓它們自己愈合。年複一年的這種日子,你知道什麽叫絕望嗎?


    這些年,我為了找自己的家,吃盡了苦頭。但是很幸運,我找到我的親生父母了。他們總怕給我的不夠,而你總怕用我用不夠。都是為人父母,你們不配有子女!”


    高小雅踢開了她的手,跨出門檻的時候,看見了華初之和村裏的幾個小黃毛站在門口。


    窗戶也開著,門也開著,剛才屋裏的對話,他們聽得清清楚楚。


    “燦爛……對不起啊!你在村裏的那些年,我們……”


    金豆子有些慚愧,對於她這個外來拐賣的兒童,大家更多的是不喜歡。


    她也不上學,也不愛說話,所以她和他們村裏這些孩子格格不入。


    那頭老黃牛早就不在了,十八九年過去了,這裏竟然沒有一點物是人非的感覺。


    完完全全都是她當年來的樣子——當然,除了村裏那些已經蓋起了樓房的家戶。


    “你們是我童年唯一的念想,不管怎樣,我都記得你們的好。”


    她勉強笑笑,心裏滿是對所有人的善良和諒解。唯獨不能原諒她的養父母。


    “燦爛,我們謝謝你老公,他幫我們很大的忙,到我們家裏去說吧!”


    金豆子拉著她,非要去他們家裏。


    高小雅抬頭看看他們家建起的三層小樓,樓下還有停車庫。再看看他脖子上戴的像狗鏈一樣的項鏈,看來他爸爸這些年還挺穩當。


    華初之和高小雅坐下後,金豆子的父母從外麵迴來,端茶倒水,送水果,送零食。


    “燦爛呀,沒想到你現在這麽漂亮,你能迴來看看大家,我們實在太高興了。當年你走的時候,我們到處找,還在河裏撈都以為……”


    金豆的媽拉著她的手,仿佛這是她的閨女一樣親近。


    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連屍體都沒有撈著的那種死。


    “金嬸,小時候那些年,謝謝你照顧我。”


    金豆家裏從小就有錢,她吃過的零食,吃過的水果都是金嬸給的,雖然是剩下的。但是讓她知道了三餐以外的東西那麽好吃。


    “我聽豆子說,你老公幫他們寫了起訴維權書,還教他們怎樣收集證據。咱們這個村,主要是太純天然了。城裏那些金主啊,掙了錢光想往這山丘丘裏跑,搞個什麽野味,住個什麽原生態的房屋。你說這深山老林的,我們都想出去,他們擠破頭想要進來,咱也不知道城裏人都是咋想的。”


    華初之一直緊緊的依偎在高小雅身邊,時時刻刻關注她的情緒波動。


    “金嬸,我找到我親生父母了,我現在過得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們村那時候啊……說來說去,不能怪你要逃跑,隻能說他們都想逃跑,隻有你成功了。”


    金嬸口中的“他們”,是其他被拐賣來的孩子和婦女。


    金嬸頓了頓,常常歎了一口氣,又接著講著她走以後發生的事:“你走了大概有兩三年,這裏出了條人命,又趕上國家大力打擊販賣婦女兒童,公安局查到咱們村了,然後把拐賣來的人都送迴去了。有些孩子被拐賣來的時候才一歲或者更小,記不得自己家是什麽地方的,就在全國發布失蹤人口認領。也可能有些家長根本看不到這些信息,所以還是有孩子留下來的……那一屆的鎮長村長全部被抓了,又是開除黨籍,又是判刑。後來這裏再也沒有那種事發生了。”


    她說的“那種事”就是買賣人口。


    高小雅鼻子一酸,眼淚想流下來。華初之抽了桌子上的紙巾遞給她,摟著她的肩膀安慰著。


    “雖然有漏網之魚,不過我相信國家對這種事一定會越來越嚴謹的。還好,還好你迴家了。”


    來到此處,親身了解了她過去的一切,華初之對她更是疼愛有加,以後務必更要好好珍惜這個命運多舛的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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