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初之還是想說什麽,他平時伶牙俐齒講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可自從聽子嘉講過高小雅的故事之後,他除了敬佩之外,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你穿這麽精致,站在這菜市場裏吸味嗎?趕緊買了菜出去吧,要不然你身上會有很多味道的。有魚腥味,有肉腥味,還有鹵菜味。”


    “你今天不是不做生意嗎?”


    “對啊,但是我得提前把工作做好呀!把這些玻璃框裏都灌滿水,然後要把氧氣打開,先把水養一養,明天就能養活物了。”


    高小雅很坦然,她坦然的接受命運給她所有的經曆。


    “那你等一下有空嗎?”華初之問。


    “你是有什麽事要跟我說嗎?”高小雅總算是猜對了他的心思。


    “對。”


    “是關於子嘉的嗎?”


    高小雅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會惹禍。隻是覺得子嘉肯定被乞炳文為難了,華初之是來道歉的。


    她將電閘合上,水裏開始咕嘟咕嘟的冒養氣泡。她脫去橡膠背帶褲,掛到了牆上的掛鉤上。


    “走吧,去外麵說吧,外麵空氣好一點。”高小雅看著很多來旅遊的客人一大早就起來去趕海,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


    高小雅從來沒有這麽輕鬆舒服的經曆。所以他特別羨慕這些可以旅遊的人。


    而自己不敢出去,她怕一旦出去迴來的時候家沒了。經曆過重大變故的人,心裏都有一個沉重的執念——家。


    “是子嘉和乞炳文吵架了嗎?”


    高小雅看著華初之,似乎還帶著問責的意思。就好像在問他:我兒子怎麽會犯錯,一定是乞炳文欺負他吧。


    “他們倆沒事,有一件事情我特別好奇。”


    “什麽事?”高小雅聽到不是孩子的事,就鬆了一口氣。


    “你當年是怎麽從人販子的家裏跑出來的?”


    “你調查我?”高小雅壓根想不到竟然是自己的兒子跟他說的這些事。她麵露兇神,好像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被別人扒出來了。


    別人罵她陪酒女郎,她不怕,說她在外麵胡亂搞也不在乎,可唯獨提起她的過去,就像是在拔玫瑰身上拔刺一樣——那根刺是用來保護自己的,不是讓別人紮自己的。


    “張遼是在公安局上班的,上次你潑了我一身水,張遼也隻是出於好奇查了一下,後來我證實了這件事情,我認為你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你從什麽地方證實這件事的?”


    高小雅像在刑訊逼供一樣,她的眼神變的淩厲。


    “那不重要,我隻是很好奇你的經曆,如果有些傷心的往事你不願意迴頭,那我就不問了。”


    華初之轉身要走,自己心虛的嚇出一身冷汗。無論如何也不能出賣子嘉。


    “那時候我三歲,我記不得是在什麽地方了,我被陌生人抱上了車,然後……應該是喝了一瓶牛奶或是飲料什麽東西,我想那個東西裏麵一定是摻了藥,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所看到的房子跟我家裏的一點都不一樣。總是哭,總是被打,被打到睡著,被打到不敢哭,可那時候我三歲啊,我有些東西是刻在腦子裏的。比如,我永遠都知道他們不是我的親生父母。再大一點,我知道我是被拐賣來的。大概五六歲吧,我就開始有了整日的勞務,早上起床開始喂豬,撿柴禾,去井裏打水把水缸灌滿,中午燒火做飯,下午去河邊趕鴨子,晚上還要洗衣服……這種日子,我過了差不多十年。”


    “你整日做這些,你不上學嗎?”


    “不上,我隻上了一個學前班,也就六歲吧。才認識的拚音而已,第二年要交11塊錢的學費,就不讓我上了。我撿了一個破爛的字典,我自己拿著小棍子在地上寫字,還好,認識了不少字,逃跑的時候還算順利。”


    高小雅眼睛看著海的那邊冉冉升起的太陽,迴憶十幾年前的那些日子,仿佛從眼前一閃而過。


    “那……你怎麽逃的?”


    “你是律師,如果我給你提供地址的話,我是不是可以起訴他們?”


    高小雅沒有正麵迴答他的問題,而是想要懲治人販子。


    “你要起訴他們嗎?”


    “拐賣兒童婦女是犯罪,而且買賣同罪。十幾年呀……他們要是對我好點,我也許會忘記很多。我那時候就在想,幸虧他們倆不會生孩子,生了孩子跟著他們倆也是遭罪。”


    “那不一樣,如果他們有自己的孩子,肯定會比你的待遇要好。”


    “也許你說的是對的,所以沒有孩子是對他們最好的懲罰。我逃出來的時候,差點凍死在河裏。寒冬的天氣,偷了他們家的錢和戶口本,還偷了尿素袋子的朔料裏襯,裝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把袋口封得嚴嚴實實。”


    講到這裏的時候,她突然笑了。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麽會那麽聰明,從河裏跑出來的時候驚險刺激,一路上跌跌撞撞,從未見過外麵的世界的她,就那樣衝進了凡塵俗世間。


    “你很聰明。”


    “我看書學來的,我問村裏的孩子們借的課外書。他們家裏還有一個破爛的收音機,收音機裏經常會有一些說書的,我就一邊洗著衣服偷偷的聽。現在我還能記得很多書文,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迴分解……”


    華初之笑了,原來高小雅也會幽默。隻能算是苦中作樂吧。


    還真的是,那時候廣播裏常常講的那些三國是水滸之類的戲文,最後一句就是這麽說的。


    “那後來呢?”


    “後來我就打工,一邊打工一邊找自己的家。我為了找自己的家,學會了看地圖,地圖我都差不多能背下來了。小時候我給子嘉買地圖的拚圖,我比他拚的快。”


    說到這裏的時候,高小雅還笑了笑。


    “所以你曾經的名字是叫鍾燦爛。”


    高小雅點點頭。


    她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名字,但是她的戶口本上,曾用名這一框標注著:鍾燦爛三個字。


    “我打工兩年,攢了一點錢,我又接著找我的家,可是在火車上,遇見了子嘉和子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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