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死了。


    祈雨睜開眼睛的時候,天隻是蒙蒙亮,未盡的星光不敢靠近太過耀眼的皓月,在即將到來的白晝裏漸漸逝去。


    他起身,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眼中窗台上幾片殘破的葉子一顫一顫的,接著一躍下了窗台,露出了半截死蟬,祈雨不知道它是怎麽死的,但思索了許久,還是屈指一彈,將它彈到了樓下的花壇裏。


    打了個寒顫,祈雨伸出手在雙臂上摩擦了幾下,似乎是覺得這樣能讓身體暖和起來,但到了衛生間才想起還不如套上一件外套來的有用。


    電話鈴聲又吱吱呀呀地響了,他一隻手握著牙刷,另一隻手從口袋裏翻出充滿了電的手機,看到來人是誰後便毫不猶豫地接通了來的有些早的通話:


    “喂,那個……祈雨是已經醒了的吧?”


    “你每天都要問一句嗎?”祈雨無奈地笑了笑,但笑到一半才想起電話那頭的一裏看不見,他便覺得笑容沒什麽意義了。


    於是又恢複了麵無表情的樣子。


    “隻是擔心……會不會吵到你。”


    少女的聲音帶著微微的剛睡醒時的沙啞,還有網絡信號不穩定時特有的輕微卡頓,祈雨將嘴裏的泡沫吐掉,又漱了漱口,清理了一下洗漱用具,工工整整地擺放在了鏡子下的小架子上。


    “不會吵到我的,另外,早上好。”


    他說完,就開始洗臉,水流的“嘩嘩”聲傳進一裏的耳中,少女蜷縮在被子裏,小腳緊繃後又放鬆下來,嘴唇抿著,良久後才輕輕地迴應他:


    “早上好……今天……今天會有點冷,還會下雨,祈雨要多穿衣服……還有帶傘。”


    “好好,我會的,一裏真細心。”


    少年隨意地誇獎讓她窩在被子裏開心了好久,而祈雨穿好衣服後就下了樓,傘和雨衣都被他在昨晚早早放在了自行車的籃子裏。


    “喵嗚~”


    小秋雷打不動地守候在車前,見到少年舉著手機下樓,它的叫聲裏似乎帶著一些不滿,茶色的眸子裏閃爍出一抹人性化的戲謔。


    “等很久了嗎?”


    祈雨從口袋裏翻出一根貓條,小秋鼻子聳了聳,愉快地舔舐起來,寂靜的清晨裏有了小貓吃早飯的“嘖嘖”聲也讓祈雨心裏平靜了不少。


    天陰沉沉的。


    祈雨說自己要去報社,一裏便識趣地道別後掛斷了電話,少女總是不自覺地趴在窗台上發呆,盯著院子前的大門一遍又一遍數著時間,想象著他下一刻會出現在院牆後麵,幹幹淨淨的眸子裏閃爍著光亮。


    “祈雨媽媽要做手術了嗎?”


    一裏突然想到了這件事,夏日祭的時候,祈雨抽到了半吉(小吉),所以是會沒事的吧。


    雖然這麽相信著,但還是不由自主地,一裏的心中蒙上一層灰紗,她歎了口氣,去衛生間裏洗漱。


    為了和祈雨打電話,她起的很早,家裏還是一片黑漆漆的,她摸著黑,還能聽見隔壁直樹的唿嚕聲。


    吉米亨在她腳邊繞著圈圈,一裏蹲下身子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身體,冰涼的手也泛上一抹暖意。


    “啊嚏!”


    她打了個噴嚏,吸了吸鼻子,連忙將萬年不變的粉色運動服外套穿上了。


    要是以往的話生病她說不定會很高興,畢竟生病了就有正當理由可以請假不去上課,然後玩手機玩到爽。


    但一想到祈雨擔心的時候那張陰沉的麵龐,一裏就下意識地想縮脖子。


    可能自己上輩子是烏龜吧。


    一隻粉毛龜。


    想到這裏,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這傻嗬嗬的樣子要是讓祈雨在場,恐怕會直接上手在她軟糯的臉上捏好久。


    要是惹祈雨不高興的話她的臉可能就要遭殃了。


    少女洗漱完之後就趴在窗台上等呀等,看著葉片在半空中打轉,持續了一個夏天的蟬鳴在最近突然的消失讓她有些不習慣,就好像少了些什麽一樣。


    她眼前的玻璃突然皺了起來,一裏還沒反應,就發現皺巴巴的地方越來越多了,半空中的葉片被突如其來的雨滴打了下去,她打開窗,手背馬上就被一滴雨點纏上了。


    “叮叮……”


    單車的鈴鐺在院子門口響起,少年披著雨衣抱著貓,小秋的兩隻小爪子抱著那一卷報紙,一裏心中的欣喜溢於言表,她光著小腳就跑下了樓,踩著鞋就打開了房門。


    “早上好,這是今天的報紙,請收下。”


    祈雨用一本正經的口氣,帶著敬語衝少女這麽說著,但說著說著兩人就不約而同地笑起來,一裏接過小秋懷裏的報紙,想摸摸它,貓貓卻用自己軟乎乎的肉墊在少女的手指頭上拍了拍。


    涼涼的,軟軟的。


    這是一裏的感受。


    “早上好,祈雨。”她仰起頭,這個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少年伸出手在她腦袋上摸了摸:


    “迴去吧,外麵冷。”


    “好。”


    她目送著祈雨離去,才如獲至寶一般將那張報紙抱在懷中。


    “剛剛祈雨來過了嗎?”


    美智代還在廚房準備早飯,將一裏嚇了一跳,雖然早就已經習慣了母親的神出鬼沒,但她還是覺得光是拿個報紙的時間,美智代就能洗漱完穿戴整齊站在廚房裏,這實在有些誇張了。


    還是說她和祈雨相處的時間沒她感覺的那麽短?


    或許是母女之間的心有靈犀,美智代端出了一盤炒飯之後,才隨口問著一裏:


    “祈雨最近家裏的情況怎麽樣?”


    一裏便將月退雪乃要做手術的事情和美智代說了,親家要做手術,而且還會有風險,美智代自然也是有些揪心,比起揪心更多的是心疼。


    明明和自己的女兒相差無幾,卻又獨自一個人承擔了那麽多,麵對祈雨的時候美智代總覺得心裏悶悶的。


    她總想讓祈雨和一裏一樣叫她媽媽,但少年卻像是聽不懂一樣,每次叫她都是用“阿姨”的稱唿。


    美智代知道他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而一裏也是這麽想的。


    泥土被雨點打的凹陷了下去,一個又一個的孔洞像是給夏天挖的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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