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小時的車程,依然是林笙一個人駕駛。


    除了中途下服務區,去了趟衛生間,算是稍微休息了十幾分鍾。


    緊趕慢趕,迴到警局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多鍾。


    陸康才想起,他們光顧著奔波,都沒吃午飯。


    但,來不及墊墊肚子,兩人就將尖嘴猴腮帶進審訊室,打算先過一遍。


    歐陽霖則交給了侯元政,陸康給他安頓幾件重要詢問的事項。


    啞巴不能說話,但可以寫,就讓侯元政看著,讓一條一條的寫出來。


    關押尖嘴猴腮的審訊室裏。


    陸康例行公事,先問他的基本信息:“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家是哪裏的?”


    尖嘴猴腮老老實實迴答:“馮軍,今年二十五,家就是沙河村的。”


    沙河村是北橋洞那一帶,被劃入新城發展項目規劃中的拆遷村。


    陸康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不解:


    “沙河村不是聽說去年剛拆掉,每家每戶的拆遷款都大幾百萬。怎麽,你才一年就敗光了嗎?”


    馮軍臉上露出憤懣的表情:“那就是一群騙子!惡霸!我要是拿到拆遷款,能窮的靠男人賣屁股養活?”


    陸康和林笙互相對視,察覺裏麵有隱情。


    “是你沒拿到拆遷款,還是全村的人都沒拿到?”


    馮軍:“當然不是我一個人。大部分都沒拿到,隻有狗日的村長和他的親戚家,拿到了些。”


    林笙追問:“為什麽沒給你們兌現?”


    馮軍苦笑:“為什麽?人家沒有說不兌現啊,給打了白條。說是等狗屁的度假村建設好,運營起來,給我們分股份。分他媽的股份,度假村現在都開始賺錢,我們毛都沒見到!就是擺明了坑我們!”


    林笙:“就沒人管嗎?”


    馮軍:“誰敢管?人家上頭有保護傘。起先我們也去鬧去上訪,結果還沒到地方,就被半道截下來。領頭的,也都他媽的被弄走,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陸康震驚,沒想到這些年打擊暴力、非法拆遷的口號喊得震天響,竟然還有人敢頂風作案。


    他陰沉著臉,問:“你們村的項目,是哪個公司負責的?”


    馮軍:“這還用問?隻要新城區開發的項目,不都是盛世集團包圓的嗎?”


    聽到盛世集團公司的名字,林笙不自覺攥緊了拳頭。


    “怎麽又是他?”陸康嘟囔一句,扭頭發現林笙臉色有些發白,身體也緊繃著。


    悶在心裏照片事件的不愉快,瞬間一掃而光。他緊張的撫上林笙的手背,觸感冰涼。


    嚇得趕忙問:“小五你哪裏不舒服嗎?”


    林笙穩穩情緒,將胸中的一口濁氣壓下去,搖搖頭說:“我沒事,可能有點低血糖。”


    陸康:“你稍等會。”


    他快步走出審訊室,沒多久,便端了一杯水進來。


    還從兜裏掏出蛋黃派等零食,一股腦堆在林笙麵前,催促他趕緊吃點東西緩緩。


    馮軍砸吧砸吧嘴,表示他也餓了。


    被從北橋洞抓到警局,大中午的,他也沒飯吃。


    陸康吝嗇的將一包小餅幹推給他:“吃完了,就老實交代。”


    馮軍嚼著小餅幹,想起一件事:“帶你們過去的那三個人,可不簡單。是那些人的打手,專門負責教訓不聽話,想去要錢的村民。”


    陸康想起那個被林笙踹到地上,看到他們三個就嚇得屁滾尿流的人,心下了然。


    “除了他們三個,還有其他打手嗎?”


    馮軍:“有,不下上百個。”


    陸康再次被震驚:“上百個?都在北橋洞?”


    他有些慶幸,得虧沒有真打起來。也幸好有人報假警,把警察忽悠過去。


    要不然,驚動其他同夥,依著兩人赤手空拳,還得帶上拖油瓶,對付上百個同夥,還真不好辦。


    馮軍點點頭:“那可不。他們都有分工的,三個人盯幾戶村民。隻要有人想去鬧,逮住就往死裏打。”


    “簡直無法無天!這不就是黑惡勢力嗎?”


    陸康氣得拍桌子,而林笙卻淡定很多。


    “黑惡勢力的背後,往往都是有政治勢力撐腰。他們敢這麽明目張膽,說明沙河村不是個例。”


    他說這些的時候,想起幼年期所經曆,一直模模糊糊存在腦海裏的記憶片段。


    那時,因為貪玩,他躲在父親書房的櫃子裏,迷迷糊糊睡著了。


    後來,被一陣吵嚷聲驚醒。他擔心嚴厲的父親責罵,躲著沒敢出來。


    在無意中,偷聽到在當時,他作為一個六歲小孩,根本聽不懂的,大人之間的談話。


    隻是感覺,向來對兩位叔叔態度溫和的父親,不知什麽原因,那天表現的很憤怒。


    他大發雷霆,將叔叔們狠狠訓斥了一頓,指責他們為人歹毒,利欲熏心。


    錢可以不賺,但不能傷天害理,違背良知,踐踏法律……


    而那兩位叔叔卻不服氣,竟然還梗著脖子和父親爭論,嚷嚷著:


    不就是一群貪得無厭的窮鬼,想要敲詐公司更多錢?也不想想,有沒有命拿!


    與其縱容他們挑頭鬧事,讓公司多損失三千萬。還不如做絕一點,都鏟除幹淨。


    這樣一來,拆遷工作既能順利進行,還可以為公司節約資金,一舉兩得。


    小叔還陰陽怪氣的嘲諷父親:“我們也是為大哥分憂。那片宅子這周再推不掉,市裏就要換開發商。大哥幹嘛非揪住點小事不放?你這優柔寡斷的樣子,可不適合發展壯大公司……”


    父親被他們氣得話都說不出來,拿起桌子上的電話就要報警。


    被大叔給按住手。


    大叔不像小叔那麽囂張,他態度誠懇的認錯。


    並痛哭流涕的表示,當時也是被逼無奈,爭執起來,失手釀下了大錯。


    他願意盡全力去彌補,可惜那家已經沒有活口。


    好像,能做的,隻有將人從廢墟裏挖出來,給予厚葬。


    並且許諾,以他們的名義,在新修的樓盤,捐建一座公園。


    見父親還沒有緩和的意思,大叔又歎了口氣,綿裏藏針的說:


    “事情即便是我們兩兄弟做的,但說到底也是掛著公司的名頭,還有盛家的旗號。大哥就算不顧及這點兄弟情義,難道連盛家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體麵,都不要了嗎?”


    父親聽完,頹然跌坐進老板椅裏。


    他心軟了。


    殊不知,他的心軟和饒恕,並沒讓兩位叔叔收斂。


    甚至,他們懼怕事情敗露,將罪惡的手,惡毒的伸向了寬容良善的大哥……


    “小五!”


    陸康低沉的唿喚,將他從悲痛的迴憶中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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