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小警察,則鑽進了駕駛位,將後背對著車裏的人。他全神貫注的趴在方向盤上,神情如山般沉重。


    隨車還有兩名女護士,和一名中年男子。


    “前麵十字右拐!快到了,隻剩最後一個路口。”


    中年男子坐在滿背血跡的“司機”旁邊,緊張的盯著前方,焦灼不安的為他指路。


    原來,小警察嫌中年司機開車保守,怕貽誤老邢的治療時機,才不顧腿上有傷,硬是半路將人替換下來。


    他仗著年輕膽大,將油門踩到底,一路驚險刺激,極為生猛的比原計劃提前了十幾分鍾到達醫院。


    “嘶!”


    他親眼看著老邢被白大褂們簇擁著推往搶救室,才長吸一口氣,從駕駛室裏往外爬。


    兩名護士和原司機估計有生以來初次體驗什麽叫毀滅與生存的邊緣,一下車,就跑到花壇跟前吐得昏天暗地。


    半晌後,一名護士直起腰,眼冒金星中看到跌跌撞撞的小警察往醫院門口挪,才後知後覺的衝著走遠的接車醫生喊:


    “等等,這還有一個呢!”


    小警察額頭,脖子裏全是汗,後背未幹的血跡被沁透,血水珠子滴答滴答,順著警服擺往下掉。


    華諾大酒店四樓最裏間辦公室,不久前發生驚險的狀況,在腦海裏走馬觀花的過了一遍。


    那個蒙麵的持槍人,那雙陰狠的眼睛,他這輩子都不會認錯。


    突然,小警察覺得一陣眩暈。高度神經緊張後,終於支撐不住,撲通栽倒在地上,便不省人事了。


    這邊,載著陸康的“超跑jeep”也到了警局樓下。


    車剛熄火,陸康的手機便急燎燎的響了。


    他瞅一眼屏幕,是何局,忙不迭按下接聽鍵。


    齊鳴不知道狀況,正要推開駕駛門下車,被掛掉電話的陸康用眼神製止。


    “走,去趟醫院。”


    齊鳴上下打量著頭兒,沒瞧出他有什麽問題,疑惑的問:“你哪裏不舒服麽?”


    陸康沉默片刻,調整了下驚濤駭浪的情緒,才緩緩開口:


    “老邢出事了。現在搶救中,不知道能不能撐過去……。”


    “我操!”


    話音未落,齊鳴爆了一句粗口,已經將車子重新發動。


    馬達轟鳴聲,在夜裏尤為刺耳。


    已經迴到辦公室的其他人,透過窗戶看了眼竄天猴一樣,屁股帶煙竄出警局大門的殘影,猜到有緊急狀況。


    卻沒有猜到,不久前還是他們頂頭上司,原刑偵支隊隊長的邢建國同誌,正躺在醫院的手術室裏,生死難料。


    在去往醫院的路上,齊鳴突然咂摸出來一件事。


    “頭兒,你說,超過咱們的那輛救護車,拉的該不會就是老邢吧?”


    陸康像沒聽到一樣,轉頭盯著窗外的霓虹,漆黑的眸孔仿佛盛著淵澤,深不見底。


    他想不通,一個平民製造出的爆炸襲擊,始作俑者當場已被炸得撿不出整塊。


    在消防,武警,防爆組均已介入的情況下,老邢究竟遇到了什麽,為何傷勢重的要死了?


    難道,除了爆炸襲擊,這座豪華大酒店裏,還藏著其他不可告人秘密?


    這些疑團,怕是隻能等老邢活下來,親自解開了。


    但願,天佑好人。


    漫長的二十分鍾後。


    陸康與齊鳴心急火燎的趕到醫院。


    手術室外的走廊裏,除了比他們早幾分鍾到的何局,還站著對緊緊依偎在一起,眼睛哭紅腫的母子。


    是老邢媳婦和九歲的兒子。


    難得放假,平日裏辦公室那盆不怎麽澆水的仙人掌,都給老婆孩子寵幸多的邢建國,終於鐵樹開花。


    記起要履行自己不知道多久前許下的承諾,破天荒的帶著老婆孩子去看電影。


    誰料,電影院的門還沒進,他就跟未卜先知要出事般,拉著懵懂的母子倆朝華諾大酒店這邊逛。


    像是跟蹤什麽人,一路走走停停,遮遮掩掩。


    就在他們剛準備邁進酒店時,便從頭頂上方傳來兩聲巨響。


    二樓慶典大廳突然爆炸了……。


    老邢媳婦叫朱婉玉,人如其名,長相溫婉恬靜。有典型江城女人的性格,膽小柔弱。


    遇到點什麽事情除了掉眼淚,好像就沒有其他主意。


    她哽咽著講完經過,陸康與何局兩人相互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交換了個意見:


    老邢做事向來沉穩謹慎,能讓他緊追不舍的,肯定是條大魚!


    最近,聽說禁毒部門那邊在查一樁境外走私過來的毒品原料案。


    老邢剛調去禁毒支隊沒多久,麵對的可是比刑偵部門更狡猾,更危險的毒販。


    推測可能踩到那些亡命之徒的尾巴,才引來殺身之禍。


    可是,為什麽偏偏也在華諾大酒店?


    這當中和自爆襲擊事件究竟有沒有關聯?


    陸康現在腦子很亂。


    自從師父去世以後,邢建國便由原先的刑偵副隊長提拔上來,接替謝瑉的位置。


    他與謝瑉是校友,小了三屆,平時總以師兄弟相稱,關係很好。


    或許是念在謝瑉徒弟的情分上,對當時受師父醜事牽連,被孤立和排擠的陸康,特別照顧。


    從某種程度上說,謝瑉死後,是邢建國幫他撐住快要塌陷的半邊天。


    讓他內心重燃希望,重塑信仰。


    此刻,老邢與他一門之隔,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醫生都沒有信心保住他的命。


    當了刑警這麽多年,陸康第一次感到無力和害怕。


    但,他不能亂。


    陸康穩穩心神,將胸中那股悲痛焦灼壓下去,喑啞著嗓音,佯裝輕鬆的說:


    “嫂子你不用太擔心,邢哥什麽場麵沒經曆過,會沒事的。”


    何局嘴笨,幾乎沒怎麽說話。


    都是陸康在安撫朱婉玉,發自內心說了些“老邢命硬”、“吉人自有天相”、“一會就出來了”之類,期盼的話。


    正在搶救的紅燈仍亮著,閃爍刺目冰冷的光。


    時間一分一秒按部就班流逝,卻給等在外麵的幾人一種被生生摁了暫停鍵的錯覺。


    度秒如年,煎熬難捱。


    “噔噔噔。”


    這時,從長廊的另一邊快步走來一名女護士。


    軟底護士鞋踩在瓷磚上的聲音很輕微,卻“咯噔咯噔”撞進陸康等人的心裏。


    他們不約而同,從椅子上站起來,充滿希冀的望向小護士。


    急切的想從這位白衣天使嘴裏,聽到點關於老邢樂觀的消息。


    事實證明,關心則亂,容易草木皆兵。


    護士又不是從搶救室走出來,對裏麵的狀況根本一無所知。


    瞬間清醒後,好失落。


    護士不知道短短幾秒鍾他們所經曆的心理落差,詫異的掃了眼幾人,便垂首翻看著手裏的記錄本,略有些不滿的說道:


    “你們知不知道還有個傷者在急診室躺著呢,到現在家屬都沒法聯係。”


    “還有一位?”陸康懷疑自己聽錯了,下意識看向陸局。


    老人家也一臉茫然,當時武警支隊的小吳給他打電話時,隻交代了邢建國受傷昏迷,緊急送醫院搶救的事情。


    沒說帶個跟班啊。


    何局懷疑小護士弄錯了,皺皺眉問:“你確定是我們的人?”


    護士從本子上抬起頭,篤定的說:“肯定的啊。當初還是他開救護車,將重傷的患者和我們送到醫院的!”


    這時,一直沉浸在悲痛中渾渾噩噩的朱婉玉,終於迴過神來,她抹了把眼淚,忙補充道:


    “對對對。老邢是那個小警察背出來的,他們一起上了救護車。”


    說完,善良的她還不忘關心的問:“他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事?”


    “救護車開成那樣,問題不大。”


    陸康迴憶起唿嘯而過的140邁,健康如齊鳴那種愛炫車技的人,都不一定能做到在不翻車,安全抵達醫院。


    護士附和的點點頭:“嗯,就是腿上有外傷,精神受了點刺激,暫時沒什麽生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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