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麵小生看著裘機子的莽夫做派,無奈地癟了癟嘴,隻聽“嘶啦”一聲響,他右手如勾,左手縛肩,一把扯下了老者的右袖。


    “好一招搏兔手,原是揚州府蘇家,失敬。”


    說話的是一位道士裝束的男子,年紀大約三、四十歲,頂髻長髯,目光炯炯有神。他手持拂塵,背後掛著一柄桃木劍,一身青白二色的道袍上繡著雲狀的暗紋,顯得格外雅致。


    “是上清派的愚心道長。”


    白麵小生瞧了他一眼,緩緩鬆了力道,順手理了理自己的發冠,抱拳迴禮道:


    “在下蘇謫。”


    他漫不經心地掃了眼裘機子裸露在外的右臂,並未多說些什麽,隻是搖著扇子信步走了迴去。


    這裘機子雖然莽撞,卻也是一位有血性的漢子。


    他一聲不吭地低著頭,心頭憤憤地想著:


    “今日在江湖的眾俠客前,輸給了這姓蘇的小輩。自己落了麵子,是小事,但若因此累及了蜀北洪山派的威名,活活被他蘇家壓了一頭,那便真是萬死不能辭其就了。”


    想到此,他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瞟了蘇謫一眼,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抽出了佩劍,左手持刃忽地就朝著自己的右臂砍去,朗聲喝道:


    “既然是老朽自個兒學藝不精,那這無用的右手就留下給蘇家賠罪吧。”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然而,裘機子預想中的疼痛感並沒有襲來,隻有虎口處微微發麻。


    隻聽“噌”地一聲,一道尖銳的聲響在半空中淩空響起,他脫手而出的寶劍已被一鈍物擊中,在空中翻了兩圈半後,重重地插進了地麵裏,劍身微微顫動。


    眾人順著劍飛出的方向望去,隻見在不遠處的房梁之上,不知道從何時起多了個小孔,孔口切麵整齊,幹淨利落,孔內隱約泛著黃銅色的光澤,好像立著三枚銅錢。


    “好身手!”


    愚心道長一聲驚歎。


    他遊目四望,看了半晌,也沒有看出這手打銅板的功夫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


    他眉頭緊鎖,沉吟著,目光在我和小二的身上打著轉。


    眾人亦是如此。


    看暗器飛出的方向顯然是西北角裏。


    但此刻酒肆的西北角上,隻有我和小二兩個人。


    我們,一位是猥猥瑣瑣的店小二,一位是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黃衫姑娘……


    怎麽看都不像是武藝卓絕的模樣……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一時之間無所適從,紛紛將手搭在了自己的兵刃上。


    呆立當場的裘機子更是大聲說道:


    “不知是哪位前輩救了老朽一命,老朽感激不盡!前輩何不顯身,讓我洪山派有機會以薄酒相待,一同飲上百杯,豈不快哉?”


    他雖然口中說著感激之詞,但右手已經悄悄地扣住了自己的腰帶,想來那裏頭應該還藏有保命的家夥。


    “呸,虛偽至極!”


    我不耐煩地轉過輪子,不想再看。


    這時,那位白麵書生卻在身後不合時宜地發出“噗嗤”一聲輕笑,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更有人不滿地連“嘖”了好幾聲。


    但……又能怎麽樣呢?


    這位書生方才已在眾人麵前露過一手,更是手下留情的,給蜀北的洪山派留下了一份顏麵,沒有當場要了裘機子的胳膊,顯然是功力不弱。


    這般強勁的高手,誰又會輕易地去觸他的眉頭呢?


    他愛怎麽笑,便怎麽笑嘛。


    就像當年桐嶺的老賊婆調戲洪山派當家的之時,也曾將他用過的底褲扒下,掛在洪山派的門頭上,一連掛了七天,若不是洪山派緊急發出江湖貼聲討,求得各位江湖客前來救援,隻怕那老賊婆就不單單是掛底褲這麽簡單了。


    那會子,誰又敢真的作死地去觸那老賊婆的眉頭呢?


    不過就是跟著洪山派的餘陽子,一起給這老賊婆起起外號,潑點葷段子,罵罵咧咧地調侃罷了,能怎麽辦?


    他們打……又打不過。


    敢出聲罵的都是長相安全的,凡是再端正三分,像幽州的蕭家,不關門謝客、避之大吉,就不錯了……哪裏還罵的出口?


    唯恐得罪了強者,遭到報複。


    若是一不小心著了老妖婆的道了,被強要了去,那才是真的沒臉見人,丟盡臉麵,貽笑大方了呢!


    “真是一群江湖上的窩囊廢。”


    我心中暗自嘀咕著,搖搖頭,順勢向店小二望去,出聲問道:


    “你方才說,一層的上房在哪邊?帶我過去看看。”


    小二微微一怔:


    “好嘞。”


    他連忙收斂起表情,躬身答道:


    “好的,請夫人跟我來。”


    說著,便領著我朝著房間的方向走去。


    我推著滾軸,“嘎吱嘎吱”地跟在他身後,步履匆匆。


    半盞茶後,盧陽迴來了。


    他在廳裏沒看到我,有些慌張。


    打聽之下,得知我是跟著店小二去看房間了,急忙轉身追了上來。


    我見他一副氣喘籲籲的樣子,心中暗生疑竇,故意問道:


    “怎麽這麽著急呀?難道我還會消失不成?”


    卻沒想到,這話剛說出口,話音未落,便像是戳中了盧陽的心窩子,他驀地眼圈一紅,低下頭,沉默不語。


    我瞧著他的反應,故意再次問道:


    “你……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盧陽微微一怔,上前幾步,蹲在我的腿旁,拉過我的手,細細地摩挲著。


    半晌後,他抬起頭,搖了搖,強顏歡笑道:


    “沒有啊,我隻是希望你能快快好起來,然後咱們一起去長安,把事情盡快都了了,再把你的丫頭找到……咱們便去江南,此生縱情山水,不再迴去了,可好?”


    他的眸子裏亮亮的,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我瞥開眼,扯著嘴角,微微一笑:


    “你說好,便好。”


    “嗯。”


    盧陽輕輕地應了一聲。


    仿佛受了我的鼓舞,他握住我的手,捏得有些發緊,我心中一滯。


    微微皺起眉來,嬌聲嗔道:


    “哎呀,你弄疼我了。”


    盧陽低頭一看,我白皙的手背上赫然被他捏出了幾道紅印子,他連忙鬆開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直道:


    “我……我太激動了。”


    我看著他這幅傻兮兮的樣子,抿唇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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