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兒一麵將包袱係在驢背上,一麵好奇地望向我,悄聲問道:


    “姑娘,付管家當真是要請辭嗎?”


    “是啊。”


    我點了點頭,翻身上了馬,托著腮靜靜地瞧著燕兒跟驢子逗悶氣,覺得有些好笑。


    “那您允了嗎?”


    她又問道。伸出手拉住驢韁,想要將包袱係牢實,但小毛驢並不買她的賬,反而,拱起屁股將她的身子往一旁的柱子上蹭去,弄得她濺了一身的泥!


    “真是豈有此理!”


    燕兒發氣,狠狠地踹了一腳驢腿。


    小毛驢吃了痛,更加賣力地扭動著身子,半點不老實,將燕兒的身上、臉上全甩上了泥點子!


    我看得哈哈大笑,直到被她白了一眼後才稍作收斂,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沒有呢。他若是就這麽走了,我一時半會兒去哪弄個管家去嘛?當然不能允呀,隻能讓他先幹著嘍。”


    “哦。”


    燕兒敷衍地點點頭:


    “那付管家為何要請辭呀?”


    她一點一點地拽著小毛驢,好半天才縱身騎上驢背,微微地調整著坐姿:


    “真是頭笨驢子。”


    我眼角含笑地瞅著她,不緊不慢地迴答著說:


    “他說柳姐兒死了,自己的日子過著也沒什麽意思,想要將柳姐兒的身子帶迴老家去,與母親葬在一起,所以想要請辭呢。”


    “哦?這樣嗎?”


    燕兒一本正經地板著驢頭,幽幽地感慨著:


    “想不到這付管家竟然還是個癡兒呢。”


    “可不是嗎?”


    我也稍稍地歎了口氣:


    “真不知道這是柳姐兒的幸還是不幸。”


    我搖搖頭,話題又變得沉重了起來。


    我不欲再說,於是,雙腿一挾,馬兒立刻向前奔出了數米,將燕兒和她的小毛驢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哎,姑娘,姑娘!”


    燕兒看我一下子躥得老遠,她有些著急地唿喊著,生怕將她就此落下。


    她驅趕著小毛驢,也向前加快了幾步,大聲喊道:


    “姑娘,您等等我呀!您讓點的碳材,庫房那邊已經核對過了,的確是少了一整車熟碳,正是清晨發出的那批,其他的都能對得上哩。”


    “哦?好呀,賬房那邊也都核對過了嗎?”


    我問道。


    “是呢,都核對過了呢。”


    “王家那丫頭已經啟程了嗎?”


    我又問。


    “啟程了。按您的吩咐,她兩個時辰前,已經騎著寶玉出發去長安了,按照寶玉的腳程,明日便能抵達,定能追上莊子上清晨發出的那批碳。”


    燕兒努力地踹著驢肚子,但不論她怎麽踹,胯下的小毛驢就是慢悠悠地走著,急得她脹紅了眼:


    “姑娘,您能不能慢點走呀,我這麽喊話,我很累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仰天長笑,騎著馬兒在她的身邊歡脫地跑了好幾個來迴,嘻嘻笑道:


    “好,姑娘知道了。那給十七郎的口信和信物也都準備好了嗎?”


    “嗯,都準備好了,那丫頭已經帶走了。”


    “好。”


    我點點頭,然後夾緊馬肚子,“籲——”地一聲,勒住了韁繩,馬蹄輕揚。


    燕兒騎著小毛驢,急忙追了上來,她朗聲叫道:


    “姑娘,我可算是追上你了!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為何不在莊子上多待幾日呀?”


    “哦?多待幾日?”


    我挑起眉,歪著頭看她,嗔道:


    “怎麽?莊子上的事情忙完了,咱們自然是要走的呀,賴在莊子上做什麽?看人的臉色嗎?”


    “瞧您說的。”


    燕兒嘟起嘴,又催著小毛驢快走了幾步,與我並駕齊驅:


    “自從那翠姐兒被付管家狠狠地扇了個巴掌後,她整個人跟隻貓兒似的,夾著個尾巴,看上去可過癮了!連帶著莊子上的其他丫頭、婆子們都不敢再欺負我了呢!”


    “哦?是不是!”


    我抿著唇,調笑道:


    “這麽說起來倒是姑娘我的不是了,讓燕兒姑娘白白失去了這麽好的揚眉吐氣的機會,那姑娘我可要向你賠個不是了。”


    燕兒聽了這話,跟著訕訕地笑了:


    “哎呀,姑娘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啦。”


    她摸了摸鼻尖,突然又想起了一樁事,便問道:


    “對了,姑娘,海棠阿姊去哪裏了?咱們今日出發時,我怎麽沒瞧見她呢?”


    “她?”


    我搖搖頭:


    “不知道。說是想迴家看看,中午用過午膳,就走了。”


    但我心中明了:


    “海棠那丫頭的心思重的很,這迴隻怕是又找到了什麽機緣,先行一步了呢。”


    “哎。”


    我輕輕一歎,不欲再多說,拿起鞭子在燕兒的驢屁股上輕輕一抽,毛驢吃了痛,發足狂奔起來,將燕兒顛得花枝亂顫地直叫:


    “誒喲,姑娘,誒喲,救救我,救救我,快救救我。”


    我哈哈大笑:


    “抓緊了,伏低身子,駕——”


    我一揮鞭,馬兒踏飛塵埃,與燕兒的小毛驢一同疾馳前行。


    雨後的空氣新鮮的很,還帶著些許泥土的芳香。


    快到王曲鎮地界時,忽然耳邊傳來一陣轟隆的馬蹄聲,地動山搖。


    我迴首望去,隻見此時正有一襲黑甲衛兵騎在馬上飛馳而來,當頭的一名騎兵不停地揮舞著手中的旗幟,清聲喝道:


    “神策軍辦案,速速閃避!”


    隨即,他們揚起鞭,浩浩蕩蕩地從我們的身邊奔馳而過,石礫四濺。


    神策軍?


    “神策軍不是禁軍嗎?怎麽會到這荒涼之地來?”


    我策馬而立,怔怔地望向他們遠去的背影,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


    燕兒也騎著小毛驢,跟在我的身旁。


    隻是,驢子受了驚,不耐煩地打著鼻息,一個沒拉住,便馱著燕兒追著那夥人跑了上去,嚇得燕兒哇哇亂叫,我搖搖頭,趕緊兜轉馬頭,追了上去。


    ……


    “姑娘,我們好像快到了。”


    幸好,小毛驢的速度遠遠不及駿馬,沒跑出多遠,便被甩開了。


    我們靜靜地停了下來,凝視著前方。


    燕兒拉過包袱,取出輿圖,仔細地瞧上半晌,又將輿圖遞給我,指著上麵的標記,說道:


    “姑娘,您看,這輿圖上標記的這個圓點,是不是就在前麵?過了那片密林就是?”


    這輿圖是我醒來後,王家的那個丫頭交給我的。


    與輿圖一塊給我的還有裏麵包裹著的一塊精銅。


    “姐姐,這些東西,是我阿爺豁出性命也在守護的東西,雖然我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但是應該與你、哥哥和二爺爺有關。”


    那日在莊子上,她就是這樣與我說的,她口中的哥哥便是張老顛。


    我深深地舒出一口氣,瞥了眼燕兒手中的輿圖,然後輕輕地籲著馬兒,馬蹄聲噠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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