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剛進院門,一眼便瞧見了在院子的角落裏,此時正蹲著個背著大包小包的姑娘。


    她身上淡青色的長衫已被雨水淋透,緊貼在身上,額前的細發也被雨水打濕,黏在臉上。


    整個人看上去狼狽得緊,如同一片飄零的落葉,在秋風中不自覺地打著顫。


    “姑娘。”


    她顫悠悠地轉過頭來,望向我,眼中淚水漣漣。


    我心中驀然一震:“海棠?!”


    “你怎麽來了?快進來!”


    我合上傘,走上前去,招唿她進屋坐下,又吩咐燕兒去暖個茶。


    沒想到,居然能在此處與她重逢,著實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這是怎麽了?”


    我稍稍瞥了一眼她身上的包袱,關切地問道:


    “怎麽到莊子上來了?”


    我話音未落,就見她神情激動地哭了起來,她一麵緊緊地拉著我的手,一麵嬌滴滴地抹著眼淚珠子,吞吞吐吐地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輕撫著她的後背,寬慰道:


    “不著急,慢慢說。”


    屋子裏的熱水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直道問了好幾遍後,我才勉強從海棠的口中拚出了前後的因果。


    原是海棠的父兄們嫌她礙事,竟想打發她迴府上去。結果她迴了府,卻趕上我不在,左等右等等不到。大夫人攆她走,她沒轍,隻好向喜鵲打聽了我的去向,然後一個人背著包袱來找我了。


    “對了,喜鵲讓我給姑娘您捎一封信。”


    說著,她從包袱裏掏出了一張信紙,遞給我。


    隻是,這信紙早已被雨水淋濕,字跡變得模糊不清,僅能隱約辨出幾個字:


    “xx親,xx速歸。”


    “這……”


    我麵露尷尬,海棠撇過頭,也看到了信紙的慘狀,臉色不由自主地變得蒼白,生怕我因此責備她,不容分說地跪倒在地上,“咚咚”地向我磕著頭。


    “哎。”


    我歎出一口氣,終是——


    “罷了。”


    我扶起她,輕聲吩咐道:


    “待會兒啊,你去小廚房裏煎上些薑湯,多備下幾份,現下天寒了,看這雨勢,滴滴答答地下著,不知要下到何時。你和燕兒都喝上一些吧。”


    我溫言安撫著。


    海棠聽出我話中的收留之意,臉上的表情由悲轉喜。


    “喏。”


    她不住地吸溜著鼻子,吃完一盞茶,高興地抱著包袱離開了。


    “姑娘,海棠阿姊這趟來,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呢。”


    海棠走後,燕兒又為我添上了一盞新茶。


    接著,她去櫃子裏翻出了幹燥的鞋襪,急切地催促道:


    “姑娘,快換上吧,都濕透了。”


    “嗯。”


    我點點頭。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幾聲敲門聲。


    “誰?”


    我微微皺起眉,怎麽今日好似都約好了般,全來了?


    我示意燕兒去將門打開。


    不一會兒,一位身著花色小襖的姑娘便出現在了門口,她的小臉被毛絨絨地狐領子襯得清麗、妖嬈。此刻,她白皙的手上還捂著個火爐子。神態不急不慢,滿臉不屑地瞪著我們。


    燕兒看到這姑娘,氣就不打一處來了,想來平日裏,沒少受她的窩囊氣。


    這姑娘也的確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她見我們盯著她,立刻板起了臉,一臉假笑地說道:


    “姑娘,付管家請您去前廳走一趟呢。”


    她的言語裏沒有半分尊敬之意。


    我微微地挑起眉,退了鞋襪,沒有搭話。


    燕兒看了眼雷聲陣陣的雨勢,耐著性子迴答道:


    “姑娘身子不好,外麵雨大,冷得緊,恐怕去不了。有勞翠姐兒迴付管家的話,若是有事相商,請他到院子裏來吧。”


    誰知,那姑娘聞言,竟不屑地勾起了唇角,伸出手替燕兒輕輕地理了理脖領子,然後貼近她的耳邊,悄聲說道:


    “小娘皮,可莫要不識好歹嘍。”


    隨即她嬌聲一笑,恭恭敬敬地朝我拂了個禮,頷首道:


    “天寒就多穿衣,油傘、蓑衣,莊子上都備著呢,還請姑娘不要讓付管家久等。”


    說完,她也不等我們答話,轉身便走了。


    婆子們撐起傘,宛若一條五彩斑斕的遊龍,為天地間添了一抹豔色,那姑娘閑庭信步般地走在傘下,衣角未能沾濕半分。


    看這情形,一時間竟分不清誰是主誰是仆了。


    燕兒氣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她“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對著姑娘的身影狠狠地啐了一口:


    “呸,真把自己當迴事兒了!”


    我的臉色也很難看,隻是不便發作,拳頭捏得“咯吱咯吱”地直響。


    “姑娘……”


    燕兒不敢再多說些什麽,隻得悄悄地伏在我的腿旁,細細地為我換著鞋襪。


    我知道她心中的怨氣難平,但一時半會兒,我也很難光明正大地做些什麽,於是,隻能伸出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頂。


    驀然,屋外忽地響起一陣急促地嘈雜聲。


    “嗯?”


    我們對視一眼,燕兒乖巧地迴過身去,拉開門。


    隻見,付管家被兩個丫頭攙扶著,顫顫巍巍地走了進來,他的身後跟著的正是方才那位趾高氣昂的姑娘。


    “怎麽?這就要打上門來了?”


    我心中一凜,正欲出言諷刺,卻見付管家猛地一個轉身,一巴掌就扇在了那位姑娘的臉上。


    打得她直發懵。


    原本白淨的臉蛋上豁然印上了一個鮮紅的巴掌印,瞬間腫得老高。


    “這是……什麽意思?”


    我一臉狐疑地看向付管家。


    卻見他顫顫悠悠地推開了扶著他的丫頭們,膝蓋一軟,“咚”地一聲跪在地上,哀嚎道:


    “姑娘,是老奴不好……老奴該死……”


    我微微擰起了眉,心中一怔:


    “這是唱哪出?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我不動聲色地給燕兒遞了個眼色,燕兒急忙走上前去,欲扶起他。


    付管家卻不偏不倚地推開了燕兒,又恭恭敬敬地朝我磕了個頭,直道:


    “老奴此番前來,是來請辭的……”


    說著,他從懷中摸出了一把鑰匙,赫然就有之前藏褲襠裏的那把庫房鑰匙……


    他將鑰匙們畢恭畢敬地舉過頭頂。


    這一下子,我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隻怕這其中有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隻得再次發問道:


    “付叔,這是出了什麽事情?怎麽忽然間就要請辭了呢?”


    付管家見我並不接他手中的鑰匙,知道是自己之前的算計讓我多有提防,於是,將鑰匙放在身前,再次朝我磕了個頭,望向我,眨吧眨吧眼睛,示意我屏蔽左右,他有話要說。


    我點點頭,讓燕兒帶著屋子裏的人先出去。


    等人都走了之後,付管家突然趴在地上嗚嗚嗚地哭了起來,將我嚇了一大跳!


    “姑娘,您是不知道,我……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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