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玄空觀離開時,天空中正飄著小雨,路上的泥濘,一腳深一腳淺的,踏得“吧噠吧噠”直響。


    騾車上,張叔撥動著手中的韁繩,一麵趕著騾子,一麵止不住地唉著聲歎著氣。


    而車內更是被一片沉重的氣氛所籠罩,我和燕兒默契地坐在兩旁,誰也沒有說一句話。


    ……


    我望向窗外,深深地歎出了一口氣,心裏硌得難受。


    “姑娘,高平鄉快到了,咱們是否歇上一晚?等明日再往莊子上趕呢?”


    車外,張叔忽地勒緊了韁繩,探著身子,迴頭問道。


    “好,聽張叔安排。”


    我輕聲應著。


    “籲——”


    車再度行了,沒多久,路旁的小販們逐漸多了起來。


    “客官裏邊請——”


    “客官,您打尖兒還是住店啊——請裏邊走——”


    有小二揮著帕子,站在街頭招攬著生意。


    彩色的酒旗在風中搖曳飄揚,但天空依舊籠罩在一片沉悶的陰雲之下,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


    有挑夫扛著扁擔,不慎撞倒了一個水果攤子,蘋果和梨滾落一地,攤主正帶著人將他拖至角落裏,往死裏打。


    而路旁還跪著幾個頭上插著稻草的姑娘和少年們,看上去都是十五、六歲的樣子。


    他們神色冷漠,衣不蔽體,身旁還裹著個破破爛爛的草席子,裏麵似乎躺著好幾個人,裸露著一排連鞋都穿不完整的腳。


    我下意識地落了簾子,不忍再看。


    “有飼料嗎?”


    張叔挑了一家看上去尚算幹淨的客棧,將車緩緩地停了下來,俯著身子問道。


    “有——”


    小二熱情地迴應著。


    “本店備有上好的飼料,還有馬廄可供休憩,您進來看看?”


    他快步迎了上來,接過韁繩,探著脖子,向車內問道:


    “幾位爺可要再弄些吃食?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呀?”


    張叔順著小二的目光看向我,躬著身子,等著我來定奪。


    “住店,安排兩間上房,再備些吃食,晚些廳裏用膳。”


    說著,我掀開車簾,扔了半吊銅板子出去。


    小二歡歡喜喜地接過銅板,拉著車就欲往樓裏走去。


    “公子——公子——”


    “求求您行行好救救我們——救救我們——您行行好,救救我們——”


    突然,路旁之前跪著的幾個姑娘還有少年們,一窩蜂地衝了上來。


    小二怕他們驚擾了自己的貴客,連忙揮著帕子驅趕開來。


    “去去去,怎麽哪裏都有你們!”


    他一邊趕一邊小心翼翼地向我解釋道:


    “公子,近日裏鄉裏鬧了饑荒,凡有死了爹娘、活不下去的娃娃們都會跪在我們客棧門口,看著這些迎來送往的公子老爺們……等遇著看上去好心眼的,他們就會衝上來,趕著做填房,您別介意,都是這災鬧的——”


    “嗯。”


    我悶哼了一聲,看著這小二嘴上說得厲害,但舉止間格外有分寸,絲毫沒有傷害這些人的意思,於是,隻輕輕地應了一聲,便不再多言。


    小二見我並沒有責怪之意,趕忙點頭哈腰地喝退了他們,然後拉著車就往院子裏走。


    後院的馬廄裏馬匹空空,想來今日的客人不怎麽多。我抬起眉,掃了眼小二,見他正看著我搓著手悻悻地笑著。


    三盞茶後,我與燕兒換過衣裳,離開客房。


    下了樓,走進大廳,一桌豐盛的飯菜已經擺滿了桌子,紅燒肘子、紅燒肉、白切雞、鹵豬蹄、鹹水鴨香氣撲鼻……


    燕兒懨懨地坐在一旁,拿起筷子戳了戳這塊肉,又戳了戳那塊肉,最終,實在是忍不住趴在一旁幹嘔了起來。


    我忙上前去,輕拍著她的背,替她順著氣。


    再抬頭時,燕兒“哇”地一下,趴在我的懷裏放聲大哭起來。


    “姑娘……我……我……我……殺人了……”她哭得全身顫抖。


    我不由得輕聲安慰道:


    “傻子,殺人的玉玄子,怎麽是你呢?”


    “不……我……”


    燕兒仍是止不住地啜泣著。


    我知道她的心裏難受,這麽活生生的兩個人,說沒就沒了,我的心裏又何嚐不難受?


    隻是,如果玉玄子不出手,那麽當時我們三人甚至觀裏的小童們可能都焉有命在?


    所以對於這個事,我在心底裏是讚同玉玄子的,不過,那畢竟是兩條人命,看著她們溫熱的身體在自己的手上逐漸變得僵硬、冰冷時,我的心裏也無法平靜。


    我幽幽地歎著氣,任由燕兒哭著,正欲帶她先迴房去。


    於是,看著一旁的張叔,吩咐道:


    “張叔,你先吃,吃不完的肉食可以分給屋外的人。晚些,再讓小二給我們做些素食,端迴房裏用膳。”


    “喏。”


    張叔不等我說完,一把拿起碗筷就吃了起來,他真是餓壞了。


    他嘴裏塞著米飯,含糊不清地應承著,一口紅燒肉吃得滿嘴流油。


    燕兒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又幹嘔了起來。


    我急忙帶著她上了樓,往客房走去。


    這時,忽然一道熟悉的男聲從樓下傳來:


    “小二,今日還有幾間客房?”


    我駐足,探身張望。


    樓下一個身著墨玉色袍衫的身影正矗立在大廳裏。


    他的腰間掛著一柄白玉製的折扇,連日的風塵也未能掩去他身上那份“仙君”的氣度,赫然正是盧四郎盧陽。


    他怎麽在此?我微微有些驚訝。


    聽那小二看向他,朗聲問道:


    “爺——您幾位呀?”


    “兩位。”


    “那要兩間上房嗎?”


    “嗯。”


    盧陽正欲作答,卻聽門口有另一道男聲傳來:


    “不,三間,三間,嘿嘿。”


    那男人張揚肆意,身後還跟著個頭上插著稻草的姑娘,是方才跪在路旁的女子。


    “十七郎,這是……?”


    盧陽有些無語地看向他,俊眉輕挑,目光在他和女子的身上打著轉。


    韋十七卻撇著嘴,雙手一攤,還慫了聳肩,一臉無辜地迴應道:


    “她看上哥哥我了,非要跟著迴府,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啊?”


    他嬉皮笑臉地笑著,哪裏有半分絕望的神情?


    “無恥。”


    燕兒站在我的旁邊,白著一張臉,臉上還掛著淚痕,朝著那二人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拉著我就往客房裏走去。


    “嘭”地一聲,房門砸得作響。


    韋十七聽了這邊的響動,疑惑地抬起頭,揉了揉眼睛:


    “咦?莫不是眼花了?”


    感覺到身後的女子在輕輕地拉扯著他的衣角,他擰著眉,勘勘收迴了目光,看向小二吩咐道:


    “三間客房,準備酒水送入房中,再備些熱水,本公子要沐浴。”


    說完,他從懷裏摸出了半塊銀錠子,“啪”地一下,拍在桌上,抬起步就朝樓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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