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


    “老七,醒醒!”


    “老七!”


    這是哪兒?


    幽閉的暗室中,唯一的光線從頂上的高窗中折射進來。


    昏暗的光線下,隱約能看見不遠處正吊著一位半大的少年。


    他的雙手被鐵鏈縛住,稍作晃動便會發出“滋滋啦啦”的金屬碰撞聲,刺耳至極。


    此時,少年的下半身浸泡在黑水之中,傷口已然泛白,潰爛、發臭,而他的上半身則布滿了暗紅色的血痕,看不出一塊好肉。


    微微起伏的身體,仿佛應證著他仍算是個活物。


    “老七,不要睡,老七……”


    他啞著嗓子,嘶啞地唿喚著。


    濃烈的血腥味夾雜著一股陰暗、腐朽的濕氣撲鼻而來。


    這裏究竟是哪裏呢?


    我感覺自己漂浮在半空中,一切似乎都被一層薄霧所覆蓋,有些看不真切。


    “二爺,這邊請。”


    遠處,石門“嗡嗡”地發出了一陣聲響,有光從石門後裂了進來,刺目得令人睜不開眼。


    光線漸弱,像是看清了來人的模樣,狀若屍體的少年突然開始劇烈地掙紮了起來:


    “曹嚴!”


    他像困獸一樣嘶吼著,惡狠狠地盯著從光源處走出的這群素衣戴孝的男人,死人般的眸子裏閃爍出銳利的精光:


    “曹嚴!狗賊!你該死!你還九娘命來!狗賊!該死!”


    他的容貌已逐漸變得扭曲。


    他奮力地掙紮著,鎖鏈隨著晃動發出一陣陣尖銳的聲響。


    “二爺,請。”


    這時,有火把驟然點亮了那方陰暗的角落。


    黃暈的火光之下,人群中不自覺地裂開了一道縫,一位身著華服、威風凜凜的男人走了出來。


    “二叔?”


    少年莫名地愣了一下,停止了嘶吼。


    而那名被稱為二爺的男人在環顧四周之後,隨即向身邊披麻戴孝的中年人問道:


    “這小子還活著,我那閨女呢?”


    他的話音剛落,隻見旁邊鎖住少女的鐵鏈驀然抽緊,將她瞬間拉升至半空中。


    少女吃痛地悶哼了一聲,從咽喉處發出了一聲嗚咽。


    “好。”


    二爺點了點頭,隨後問道:


    “曹嚴,你要什麽?”


    鐵鏈放鬆,少女又被放入了水中。


    那中年人不答話,一雙陰鷙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少女,陰險地笑了:


    “我要什麽?我自然是要他們死,要他們給我的兩個兒子陪葬!”


    他目露兇光,恨不得立刻衝進牢裏,將牢裏的人碎屍萬段。


    “這……”


    二爺頭痛地抬起手,揉了揉額角,聲音冷峻而不容置喙:


    “曹幫主,說點實在的。”


    曹嚴背過身子去,沒有說話,眼裏隱約能看見淚光,額邊的鬢發已然發白。


    氣氛一下子僵至冰點。


    突然,一位鶴發老頭從曹嚴的身後慢慢地踱步而出,隻見他猥瑣地搓著手,看向二爺討好地問道:


    “吾素來聽聞懷二爺有一手冶煉功夫,登峰造極,不若就用二爺此生鍛造出的最鋒利的兵器來換,如何?”


    “三叔公!”


    曹嚴連聲何止,卻聽那老頭冷聲罵道:


    “你打又打不過,殺又殺不了,還不趕緊想點辦法弄點兵器來,彌補一下短板,你還有四個兒子,要從大局考慮!”


    曹嚴聽著三叔公的責罵,臉色一沉。


    他咽不下這口氣!


    但那老頭懶得理他,再次,舔著臉靠近二爺,笑嘻嘻地說道:


    “吾家小兒的這兩條命實在是死得冤枉。我侄兒想讓貴家的公子和姑娘陪葬,以命換命,是人之常情。二爺若是不痛快,可等我家侄兒報了仇,二爺殺了我們便是。隻是二爺向來仁義,二爺說了不能殺,那便不能殺了。不過——


    這口氣,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著實也咽不下去。想著,不若就管二爺要了這心尖尖上的寶貝,來換這兩條人命,不知二爺意下如何啊?”


    那老頭皮笑肉不笑地扯著嘴,談起價格來毫不退讓。


    二爺笑了:


    “現如今人已經看了,都有氣在,不若咱們迴廳內詳談,如何?這兩小子年輕氣盛,在水牢裏去去火氣,在貴幫長長規矩也是好事。”


    “叔公……”


    曹嚴氣得牙癢癢,卻見那老頭衝他擺擺手,隻道:


    “二爺,請。”


    說著,便帶著眾人離去。


    曹嚴看著三叔公離去的背影,麵色陰鬱,一甩袖,默默地也跟了上去。


    等到了前廳時,二爺已命人將龍鳳鴛鴦刀捧了過來。


    這龍鳳鴛鴦刀本為一對,一刀長三尺七寸,一刀長二尺四寸,均是玄鐵鑄造,白日裏,精光畢現。


    “這刀,便是周某此生鍛造出的最利的兵器了。”


    二爺衝著各路英雄拱了拱手。


    “真是把好刀哇。”


    鶴發老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刀,毫不掩飾自己眼裏的垂涎之色。


    直等得了二爺的示意,他忙不迭地就靠近了這兩口寶刀,從鬢角處扯下了幾縷發須,放置刀口處,輕輕一吹,便見發須攔腰盡斷,刀口整齊,惹得他連連稱妙!


    “二爺,若真願舍了這寶刀,我們自當放人。”


    “來人!將公子跟姑娘請上來。”


    等人都帶到後,老頭喜滋滋地搓著手,伸手便從二爺的手裏接過了寶刀,抱在懷裏左一口、右一口地哈著氣擦了起來。


    如鏡的玄鐵,映照出了他陰測的麵容。


    “唔,不對,不對。”


    老頭目露精光,突然就擺起手來。


    隻見他擰著眉,故作猶豫地喃喃道:


    “二爺今年三十有四,此時鍛造出的這兩柄寶刀又如何能成為此生最鋒利的刀呢?”


    說著,他便翻了臉:


    “二爺,莫不是誆騙於老朽?”


    他的話音剛落,就從屋外飛進了四位內力深厚的怪人,他們手持兵刃將二爺團團圍住。


    “對!你誆騙於我們!”


    曹嚴看著三叔公這架勢,一下子也反應過來了。


    他拔出劍,站在三叔公的身前,說著就要朝地上的兩名少年身上刺去。


    “等等!我自有辦法證明!”


    二爺冷笑一聲,長袖一揮,氣浪逼得眾人連連後退。


    他看向老頭:


    “還向前輩借刀一用。”


    中氣震耳欲聾。


    二爺的功力遠遠超出他們的想象。


    此時,老頭躲在曹嚴的身後,哆哆嗦嗦地也有些害怕了。


    但江湖事江湖畢,他今日寧可不要這條命,也不能被江湖豪傑恥笑他沒膽,更不能累及漕幫。


    於是,老頭沉著臉,壯著膽子,上前一步,將刀遞了過去。


    二爺接過刀,倒也沒有發難,隻是再次提氣朗聲問道:


    “漕幫可否說話算話?”


    他掃了一眼地上的兩個小孩。


    “自然算話。”


    曹嚴一甩袖子,收了劍,正待看二爺如何證明這刀是他此生最利的刀,卻見二爺又擺擺手喚來小童去城北的蘇家請來了五龍宮的玄空道長和司懷明來做見證。


    隨後,等人都到齊了,二爺看向老頭,微微一笑,正氣凜然:


    “我周懷此生鍛造兵刃,僅憑雙手雙眼,用眼觀察色變,用手感知溫度,今日,我就將手和眼留下,換我家小輩的兩條命。”


    他話音盡落,一聲暴喝聲驚起。


    就見他的一條手臂已被他自己揮刀砍斷,血流不止。


    斷臂彈至腳邊,地上的少年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嘶吼:


    “不!二叔!不要!”


    少年瘋狂地掙紮了起來,雙目盡裂。


    “還有一隻眼。”


    二爺絲毫不管地上的少年,用僅餘的一條胳膊挖下了一隻眼,丟在了當場。


    他麵色駭人,再也沒有人敢說些什麽。


    旁邊的司懷明深深地歎了口氣,連忙上前幫二爺止住了血。


    “漕幫,我可能帶人走了嗎?”


    二爺凜聲問道。


    廳裏鴉雀無聲。


    半晌,漕幫的人紛紛收了兵刃,垂首齊道:


    “恭送二爺——”


    我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心如刀絞。


    二爺……二叔……二爺便是二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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