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世子。”


    我淡淡答道。


    “嗬。”


    盧陽笑了笑,帶著幾分玩味:


    “這求人呢,總得有求人的態度吧。”


    他的麵容在月光下更顯飄逸,眼神閃爍。


    我心頭微動,隻得垂下頭去,柔聲說道:


    “多謝世子。”


    “嗯。”


    盧陽俊秀的眉眼舒展開來:


    “那就請大姑娘稍等片刻,盧某去去就迴。”


    說完,他足尖輕點,轉瞬間已走得老遠。


    湖風吹拂,微寒透骨。


    月光如銀,波光粼粼。


    我磨磨蹭蹭地走到水邊,欲將自己稍作清理。


    然而一低頭,卻見水中倒映著的麵容斑斕不堪,黑一塊黃一塊的,妝全花了,令我不由得生出了幾分懊惱。


    我有些生氣地拍打著水麵,沒一會兒,這一池的剪影便碎了又聚,我看著它怔怔地有些發呆。


    一盞茶後,盧陽捧著衣物和帕巾迴來了。


    “姑娘……”


    他輕聲喚著,將衣物和幾條幹淨的帕巾悄悄地放在了我身後的山石之上,目光深沉。


    他擰著眉,背過身子去,耳朵尖尖已染得通紅。


    我知道他的意思,心裏暗暗地打起鼓來:


    “今日之事,多謝世子相助。”


    我輕聲囁嚅著,從山石後探出頭來,拿過帕巾,又悄悄地鑽了迴去。


    在山石的掩映下,我將濕透的衣衫換下,用帕巾輕柔地擦拭著身體。


    月色明媚,湖水潺潺,夜光旖旎。


    “世子,此刻時辰已晚,不知世子是否有辦法與淮安取得聯絡呢?”


    我悄聲問著。


    “有。”


    盧陽悶聲迴答。


    說完,山石後傳來一陣細碎的摩挲聲,之後,他將一小枚紅色的信號彈,輕輕地放在了衣物之上,解釋道:


    “等姑娘到了想去的位置,拉開引線,將信號射至半空,淮安看到定會及時趕至。”


    他的聲音裏帶著些許不自在。


    “好,多謝世子。”


    我從山石後伸出手來,將衣物和信號彈接了過去,準備更衣。


    月光下,蟬鳴蛙噪,我聽著盧陽焦急的踱步聲,又急又重,臉上不自覺地飄起了一片緋紅。


    半盞茶後,等我換完衣物從山石後出來時,卻發現盧陽已然離去了。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忍不住地輕笑出聲。


    他這人——


    還怪蠻好的。


    我拿起帕巾緩緩地擦拭著頭發,走到女童跟前,輕輕地將“她”搖醒。


    好在“她”的身子底子夠硬,挨了這麽多杖,居然也沒有什麽大事,我暗暗地有些驚訝。


    我讓“她”趕緊帶著那位姑娘速速離去,萬一晉康縣主那夥人又折返迴來,我可經不起了……


    “她”也不含糊,“咚咚”地衝著我磕了好幾個響頭:


    “姑娘!玉蛟龍欠你兩條命!”


    說完,“她”扛起姑娘三個起伏就消失在了夜色裏。


    我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有些困惑地搖了搖頭:


    這人著實古怪。


    明明輕功了得,易容的手段更是出神入化,卻總是會一不小心地就被人抓住。賭坊的龐大如此,晉康縣主又是如此……


    當真是怪異得很。


    “去!那邊看看!”


    不遠處,有火把在慢慢地靠近。


    不容我多想,我連忙貓起身子隱到了山石之後,悄悄地抹除了痕跡。


    再找著機會,快步走出了凝香館。


    大姑娘逛花樓,被瞧見了,總歸是不好。


    今夜實在是太過曲折,我總覺心裏突突地有些發慌,於是,抓緊離開了這個不速之地,朝平康坊外南街小巷的歪脖樹下走去。


    到了歪脖樹下後,我拉開了盧陽給的信號彈,又找了個樹影處將自己藏了進去,做完這些我才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夜色漸深,微風吹拂著樹葉,發出輕輕的沙沙聲。


    我不自覺地閉上了雙眼,困意漸生。


    遠處有腳步聲在靠近……驚得我渾身一個激靈。


    更遠處是隆隆地更鼓聲——


    看來要到宵禁的時辰了。


    我有些發懵,用手心輕輕地拍打著臉頰,驅趕著困意,並從樹影後,悄悄地探出頭去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


    這時,隻見有兩道身影踏著月色從黑暗中逐漸顯露出來,赫然是盧陽與江流,準確來說,是盧陽被江流扛在了肩上——


    “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有些震驚,困意頓時去了大半,急忙迎上前去,等看到江流身上毫無意識的盧陽時,我更是惱怒地一把揪住了江流的脖領子。


    江流被我震住,手抖了一下,當即就想把盧陽放下……


    而後,他突然頓了頓,盯著我半晌,笑了,說:


    “嚇我一跳,還以為你想起來了。”


    說著,他一把打開我的手,眯著眼,俯身看向我:


    “現下的你可攔不住我。”


    說罷,他氣定神閑地在歪脖樹下站好,還撣了撣衣裳上的褶皺,與我一起等著迴府的車馬。


    真是瘋了。


    我看著他那副“你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有些火大,於是,衝上去,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口,悄悄地往盧陽的懷裏摸去。


    “我是攔不住你。”


    我衝著江流,咬耳說道:


    “可你猜猜看,一會兒世子的人來了,能不能攔住你呢?”


    話音未落,我猛地將順手從盧陽懷中摸出的全部信號彈,彈射到了半空中去。


    隨著一陣紅光劃破夜空,我又從袖口處撕下一段碎布,遮住臉,大聲地唿喊了起來:


    “救命!有刺客!救命!”


    沒多時,從東北方向果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我抬起頭,狠狠地瞪著江流,朗聲問道:


    “怎麽?還不走嗎?”


    “你這個瘋婆子!”


    江流怒氣衝衝地甩開我,扛起盧陽就欲離去。


    這可不成!


    我爬起身,順勢一把衝上去,死死地抱住他的大腿,急道:


    “放下盧陽,我放你走。”


    江流被我拽住,雙目氣得通紅,他怒視著我,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你是真覺得本君不會傷你,是不是?”


    “放下盧陽,我讓你走。”


    我不敢看他,現下的江流像個嗜血的怪物。


    但如果讓他帶走了盧陽,那盧陽哪還能有命在?


    我閉著眼,牢牢地勒住了他的大腿,像個牛皮糖一般緊緊地黏在了江流的身上。


    我感受到他的喘息聲越來越急,突然,肩上挨了一掌,一陣劇痛從肩頭傳至心口,疼得我虎口微鬆,真是該死,這個瘋子。


    我咬住牙關,不退反進,更用力地勒緊了他。


    慢慢地,大大小小的掌風落在了我的肩頭、胳膊上、頭上、臉上,這個瘋子!


    想來真是要給江流氣壞了,他開始下起手來沒個輕重,最後一掌,劈到我胸口直接將我拍飛出去,“哇”的一聲,口中噴出了一口黑血。


    “放下盧陽,再不走,你就走不了了。”


    我聽見,東北方向的腳步聲越來越急,越來越近,腳程快的應該幾息之間就能趕過來,若是江流真要扛著盧陽走,怕是他自己也走不遠了。


    江流突然惡狠狠地瞪著我,咬著後槽牙陰測測地笑了。


    “你可真是個瘋子,連命都不要。”


    “哈,咱們彼此彼此。”


    他說著將扛在肩上的盧陽用力地朝我身上砸了過來。


    “你要是吧,給你!”


    說完,他拍了拍手,轉身,幾個唿吸就消失在夜色裏。


    這突如其來地一下,砸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身體疼痛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有溫熱的液體從嘴角和眼角奔湧而出,漫天遍地的血紅色好似要將天地所吞噬——


    我躺在地上,感覺身體也輕了三分……


    就這樣,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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