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怎麽迴事?”


    腕間的紅線猛地一顫,美人再度發力,一股溫熱而綿長的內勁沿著紅線緩緩地滲入到我的經脈之中。


    美人眼波流轉。


    這一次,她不再火急火燎地攻向我的任督二脈,而是以手少陽三焦經脈為線索,遊走於陽池、四瀆、清冷淵、臑會、天牖……幾大穴位。


    再往上,她的秀眉微蹙,紅線也在她的指間變得時緊時緩起來,時而緊繃如琴弦,時而跳動如彈珠。


    半盞茶過後,她麵色凝重,額頭上悄悄地滲出了幾滴香汗。


    翳風、顱息……


    “顱息……這是……”


    猛地,她眼神一亮,似是找到了病灶。她細細地撚著紅線,但沒一會兒,神色又變得複雜起來,連手指的動作也愈發迅捷。


    突然,紅線一抖,劇烈地晃動後,節節斷裂,化為一絲絲紅光散去。


    她的美眸中流露出了一絲歎息。


    美人深吸口氣,看向我,麵色躊躇:


    “你的顱息處藏著一股氣阻塞了你的經脈……”


    “而這股氣……”


    她沉吟著,眸子深邃。


    “我解不了……”


    她有些沮喪地低聲說著,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麽,隨即從身上取出一包銀針,挑了幾支較長的,在燭火上烤了一會兒。


    “不過,我可以嚐試一下疏通,但能否成功……我也不確定,隻能試一試。”


    說罷,她揚起素手,挑了頭頂和腦後的幾處大穴紛紛落針。


    隨著她的細細推撚,我感到一陣微麻酸脹,不久眼前便有些模糊了。


    “每月十五日你來我處做一次針療,連續七次,七次後能否疏通,就看你的造化了。”


    她離開時,遞給我一塊小玉牌:


    “凝香館後院東邊有一小門,你持此牌可從小門進出。”


    “是,多謝辛前輩。”


    我乖巧地接過玉佩,恭敬地掬了個禮。


    “好了,你去吧。”


    她擺擺手,似有些煩躁。


    “哎,看著你真是鬧心,忒也不痛快了。”


    她抱起狸奴一步步地消失在房內的絲帳之後。


    風吹過,燭火將息,四下立刻被黑暗所吞沒。


    我看出她送客的意思,悄悄地走出門外,隻能——


    再找機會了。


    或許等治愈後,我想知道的問題也就都迎刃而解了……我暗暗地安慰著自己。


    竹林裏,晚風蕭肅,竹影婆娑。


    我從瀟湘苑中出來後,就朝後院的方向走去。


    瀟湘苑不似杏花樓那般熱鬧,這邊雲徑幽深,少有人煙。


    走在僻靜的小路上,四周漆黑一片,隻有微弱的月光灑在路麵上,勾勒出淡淡的輪廓。


    我踏著月光前行,突然,從遠處傳來一陣淒豔的女聲,聲音嘶啞地唿喊著:


    “救命!我家姑娘落水了!救命!”


    救命?那聲音穿過寂靜的夜空,著實有些淒厲可怖,我的膝蓋有些發軟。


    這麽僻靜的地方怎麽會有人唿救呢?怕不是……撞了鬼了?


    匆忙中,我連忙將自己往更深的陰影處躲了躲。


    “救命啊!”


    那女聲還在撕心裂肺地哀嚎著,好像是……真的有人,我似乎看見有人在推搡她。


    於是,趕緊調了個頭,正欲繞開。


    但這聲音卻著實是有些似曾相識了,令我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玉蛟龍?


    “她”不是去找瑤娘了嗎?為何會在這麽個偏僻的地方呢?


    我心生疑慮,悄悄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月光之下,遠處確有一片湖區。


    湖水中,我似乎看見一個人影在奮力地掙紮著,而岸邊熙熙攘攘地站著一群人,其中為首那人……委實令我心頭一震——晉康縣主,竟然是她!


    此時,她一身男裝,昂首矗立,月白的衣擺之上還染著了幾點血漬,猶如朵朵綻放著的梅花。


    這祖宗怎麽在這兒?!


    我來不及深思,隻見她頤指氣使地令一群手持棍棒的仆從正將一個瘦弱的女童,按在地上,狠狠地打。


    那女童頭貼地麵,背部和臀上處處滲透出讓人心寒的血痕,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刺目。


    女童掙紮地唿喊著,救命,救救她家姑娘。


    我有些於心不忍地撇開眼。


    “去,給那瑤姬扔條繩子,別真淹死了,不吉利。”


    縣主目使頤令地朝女子的方向揚了揚下顎。


    隨後,一名老仆連忙從陰影中拿出了一捆手臂粗的麻繩,將其一頭係在岸邊的石柱子上,一頭投向水中。


    “喂,小丫頭,你求我救你家姑娘,我可救了,隻是我這一眾仆從可沒有一個會水的。本公子隻好差人扔了個繩子下去,能不能順著爬上來就看你家姑娘自己的本事了。聽說,今日花魁宴上,園子裏有不少人。你家姑娘若是爬得快,那便好,若是爬得慢了些,被人看了去,這白白嫩嫩的小身子不知道要癡迷多少家郎君呢。哦,不,娼妓本是一家,你家姑娘想來也是無所謂的,倒是本公子不夠貼心了。”


    說罷,晉康縣主陰陽怪氣地嘲笑著,身後的仆從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她讓手下的人杖暈了玉蛟龍,扔在一旁,然後在岸邊等了半晌,看水裏的人的確沒有半點兒要抓住繩子的意思,她才滿意地拍了拍手:


    “真是晦氣,連帶個妓子都要惦記盧四郎,真是令人糟心。”


    說著,晉康縣主冷哼了一聲,昂著頭,就帶著手下離去了。


    等她們都走遠了,我連忙脫下外衫,順著岸邊潛入水中。


    我抓住那姑娘時,她已經嗆了不少水了,整個身子都在往水裏沉。


    我拚命地拉扯住她,順著繩子死命地往岸上爬,繩子在手上勒出了不少血痕。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後,我終於將她從水中拖上岸來。


    隻是,沒想到,我人還沒站穩,風一吹,就連打了三個噴嚏,但我顧不得自己,急忙蹲下身子為她施救,直到她吐出了嗆住的幾口水後,我才輕手輕腳地為她披上外褂,累癱在岸邊。


    濕透的孺裙貼在身上,硌得難受。


    激靈靈的夜風吹過,我不禁打了個寒噤,連忙爬起來,把自己縮成了一團。


    “下次再遇上這種事,還是躲遠些吧。”我輕聲地埋怨著自己,夜裏的湖水可太涼了!我在風中凍得瑟瑟發抖。


    突然,感覺從風中吹來了一絲暖意。


    我抬頭一看,隻見一名男子正迎著風口,背著光,站在我的身前,長長的睫毛在他的臉上投下了一大片陰影。


    再仔細一看,這男子竟是,盧四郎盧陽。


    “沒想到,之前送玉佩的女童還真是大姑娘。”


    他說著,背對著我,扔下了一件衣裳,正好蓋在了我的頭上。


    “大姑娘今日壯舉,令盧某佩服。”


    我從他的聲音中不偏不倚地聽出了三分嘲弄之意,於是,從衣裳下鑽了出來,給自己裹上,心下湧起了幾分不悅,啞聲問道:


    “世子既然早在此地,為何不救?”


    盧陽聞言,輕聲一笑,搖了搖頭:


    “那姑娘落水,衣衫浸透,盧某是外男,自然要避嫌。怎麽救?”


    我聽著有些惱火,語氣又生硬了幾分:


    “那世子現下為何又出了呢?本姑娘也落水了,衣衫浸透,世子是外男,不再避嫌了嗎?”


    盧陽轉過身來,目光灼灼地盯著我瞧,沒有說話。


    我拉著衣裳的手緊了緊,瞥過頭去不再看他。


    半晌,隻聽他輕聲問道:


    “你……可需要衣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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