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扼住脖頸的手指在漸漸地收緊,我有些無奈地看了盧陽一眼,又低下頭看了看死死掐住自己喉嚨的手,突然間心裏有些難過,幽幽地歎出一口氣:


    我這稀裏糊塗的一生就要交代在這裏了嗎?


    想到此,我不禁有點想哭,眼眶硬生生的紅了一圈,眨巴眨巴,眼淚就跟著掉了下來,落在了那男人的手背上。


    可能是眼淚燙手,他抖了一下,說話的間隙間,還斜眼悄悄地瞧了我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惶恐與不安。


    ……


    怎麽?殺我感到愧疚了嗎?愧疚到連手都開始顫抖了嗎?!


    我滿眼憤恨地瞪著他瞧,半晌,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泯滅在風中。


    那男人聞言,更像是活見了鬼般,連手都跟著抖了三抖。


    “喂!”


    盧陽看到男人放在我脖頸上的手又緊了三緊,也有些著急了,俊秀的眉眼擰成了一坨疙瘩……


    他深吸了幾口氣,耐著性子,持著劍,站在十尺之外,開始跟男人談條件:


    “殺了她,你也走不了。不如將她扔給我,現在離開,我可以不追究。如何?”


    男人聞言,輕聲地笑了笑,絲毫不為所動。他勾起唇來,舔了舔嘴角,帶著些微嗜血的意味,緊緊地扣住了我的脖頸,迴譏道:


    “笑話,當本君是個傻子嗎?”


    說罷,他輕輕地瞥了一眼盧陽,微微地調整了刀刃的方向。


    刀光在盧陽的臉上刺目地晃動著。


    盧陽心頭一沉,這一招,真是卑鄙至極!他不禁擰了擰眉,悄悄調整了個姿勢,深吸口氣,繼續勸道:


    “不出三息,我的外援必到,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應該是見過的,在長安驛站十裏外的杏子林。”


    “哦?世子真是好記性。”


    男人看著盧陽的動作,也跟著換了個姿勢。


    “你打不贏老忠的,你走吧。”


    盧陽再度換了個姿勢,這次他穩了穩下盤,握緊了手中的劍。


    這男人似乎也想跟著再換個姿勢,隻是說話間,他似是感覺到某股熟悉的氣息正在從西南方向逼近,不禁有些躁動了,扼住我的手也跟著緊了緊。


    我有些喘不上氣,開始無意識地拍打著他的手臂。


    那股氣息越來越近了!


    突然,這男人像是嫌我礙事般,猛地將我往旁邊一扔,砸在了山石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提起刀就衝盧陽砍了過去。


    “你家老令公屠我全族,今日本君留你一命,他日來取,隻是,先收些利息吧!”


    說著,他一招獅子搏兔就製住了盧陽,順勢一刀切斷了盧陽的經脈讓他無力動彈,之後,便揚起刀來就要廢了盧陽的四根手指頭,這就是所謂的利息!


    盧陽被他按在地上,左右掙脫不開,隻能惡狠狠地盯著他,目眥欲裂。


    “不!”


    我這將將用手掌支撐著地麵費力地爬了起來,嘴角的血漬還未擦去,就看見那男人正揚起刀要向盧陽砍去,頓時腦門一熱,顧不上查看自己身上的傷勢,就紅著眼睛衝了上去。


    本以為是送羊入虎口,不曾想我還真將這男人撞退了好幾步。


    我來不及反應,一把撲到了盧陽的身上,緊緊地抱住了他,不知道為何,我總感覺這個男人不會真的傷害我,於是我死死地將盧陽壓在了自己的身下,用自己的身體盡可能的護住他。


    “不要!”


    像是感受到了我的用意,盧陽奮力地掙紮了起來,然而,因受了傷,他怎麽都掙脫不開,隻能趴在地上費力地嘶吼著:


    “不要!”


    嗬,不要。


    我們這樣像不像一對苦命的鴛鴦?


    我苦笑了一聲,不禁噴出了一口鮮血。


    許是時間不多了,男人沒法子,隻得先行撤退,他狠狠地盯著盧陽,比了個抹脖的手勢,幾息之後便沒了蹤跡。


    結果,男人前腳剛走,一個嘟嘟囔囔的小老頭就趕到了,他在院子裏胡亂轉了一圈,像是鎖定了氣息的方向就想提氣追去,直到盧陽急急地喊了聲:


    “忠叔!”


    他才撓著頭走了過來,瞥了盧陽一眼,嫌棄地說道:


    “世子,你就撐三息,咋把自己弄成這般模樣了?”


    “三息?”


    盧陽看著老頭鄙夷的眼神,給氣笑了,


    “小爺我至少撐了三百息,魂兒都要給嚇沒了!你再來晚點,就隻能等著給本世子我收屍了!”


    他罵罵咧咧地怒吼道,吼著吼著還帶著些許哭腔。


    我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膀。


    今夜,他著實經曆地太多了……


    良久,我從盧陽的身上翻身下來,癱倒在地上,長舒出了一口氣,卻不想,饒是動了這麽幾下,就覺得自己的肚子、腸子擰成了一團,疼得難受,想說話,剛張嘴,還未出聲,喉頭一熱,一口鮮血又噴了出來。


    這下好了,僅有的兩張蠶織麵巾全報廢了,今日出門真是沒看黃曆,不僅犯了血災還破財。


    “大姑娘!”


    一道尖銳的嗓音從院門口傳來。


    聞聲,我側過頭,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在失去意識的那一刻,我似乎看見燕兒、韋十七和李家長兄帶著京兆尹的兵衝了進來。


    ……


    之後的半個月,我都在自己的小院子裏養傷。


    盧陽送的藥膏當真是稀罕物,臉上的傷口好的很快,沒有留疤,腳腕和其他皮外傷也好了大半,隻是身子還是有些發虛,整個人懨懨的。大多數時間,我都躺在床上,屋子裏彌漫著一股氤氳的中藥氣。


    “說起來,你那日為何會跟韋十七和李家長兄一起到別院裏去呢?”


    我吃了藥,躺得有些乏了,於是跟燕兒輕輕地搭起話來。


    隻聽她說:


    原是那日我上了車後,剛走出去沒多久,她就被人敲暈,扔在了路旁的草叢裏,是李家長兄去小解時發現她的。


    當時她嚇壞了,央求李家長兄帶著她去球場的宴席上找府裏女眷,但宴席上的人攔著不讓她們進,給她急得直哭,這時候韋十七來了,是韋十七帶著她和李家長兄去找的世子,又帶著她們去找了京兆尹追查大姑娘的下落。


    “這個十七郎啊,雖說嘴上總是愛占人便宜,但總歸是個好人呢。”


    燕兒垂下眼去,低著頭,拿眼角悄悄地瞅了我一眼,輕聲地說著韋十七的好話,俏臉上飛上了一抹可疑的潮紅色。


    我不由得挑著眉看著她,沒有說話。


    “哦,對了!”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燕兒抬起臉來,看著我輕快地說道:


    “姑娘,隅中那會兒,國公府的人差人過來說,今日申時會送些藥材和衣裳過來呢,感謝大姑娘對他們家世子的救命之恩。”


    她邊說邊樂嗬嗬的傻笑,看得我不禁搖了搖頭。


    小丫頭就是忘性快,隻當是因禍得福,還能掙些好處,倒是喜鵲對此多生埋怨。


    好好的一個姑娘家辰時出了門,迴來又是吐血又是昏迷不醒的,真是要嚇死她了!


    現下,喜鵲看著燕兒那副傻樣子,更是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嗔道:


    “可別說了,再來一次,姑娘可經不起他們這麽折騰了。”


    說著,她從燕兒的手上端過藥碗,坐在我的床頭,一口一口地吹著氣,喂起藥來。


    “對了,前些日子裏,海棠從莊子上托人捎信過來說,想迴到大姑娘的身邊伺候,也是今日申時到呢。”


    “今日?這麽快?”


    “可不,您都昏迷了好幾日了,可嚇死奴了。”


    我看著喜鵲擔憂的樣子,有些不好意思,於是輕輕地摸了摸鼻子,乖巧地咽著藥,小聲地說道:


    “那正好,等海棠迴了,就讓她去接國公府的謝禮吧。”


    說著,我便借口乏了,放下枕頭躺了下去,這個藥可太苦了,真是難以下咽。


    等喜鵲走後,燕兒偷偷地在我枕邊留了顆帕子裹好的飴糖,衝著我眨巴眨巴眼睛,也笑眯眯地跟著喜鵲跑開了。


    就這樣,我在床上腳不沾地的又躺了半個來月。期間,因為主屋修葺,我搬到了側院的屋子裏去住,等主屋修好後,我又搬了迴去,隻是沒想到,就這麽一來一迴的功夫,國公府送過來的謝禮就這樣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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