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十七非要來這來福樓用些酒膳,盧陽也沒法子,隻好跟著他落了馬,走了進來。


    可這個人,他說是用酒膳,但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不,剛進了門,他就向二樓靠窗口的雅座方向奔了過去……


    盧陽一臉無奈地看著他,插著手,晃晃悠悠地跟在後麵走著。


    “四郎!我覺得這個地方不錯!視野很是開闊!”


    “誒!這個位子不錯!”


    兄弟……你再大點聲……


    盧陽看著韋十七故意挨著人家姑娘,挑了一張最近的桌子坐下,心裏不由得冷笑道:


    “你的目的是不是太明顯了點!”


    但韋十七卻絲毫不以為意,他衝著盧陽擠眉弄眼的,意思是說:


    “我歡喜她,自然要挨近些,離得遠了、假裝不在意才奇怪哩。”


    盧陽笑著搖了搖頭,覺得韋十七說的也沒毛病,於是跟著他坐下,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壺茶,慢悠悠地喝了起來。


    隻是,饒是他盧四郎盧陽平日裏經受慣了來自各種目光的洗禮,但此時隔壁桌那個小丫頭她能殺死人的目光,也真是夠他哥兒兩今日晚上在這兒喝上一壺了,偏生這個十七郎就跟沒看到似的,還假意地四處張望著。


    盧陽舉起杯,慢條斯理地抿著茶,也不吭聲,憋著笑,冷冷地看十七郎表演。


    “啊!四郎!我們的菜是不是點的有點多!”


    是的,兄弟,七返膏、金鈴炙、王母飯、通花軟牛腸、光明蝦炙、冷蟾兒羹、白龍臛、蔥醋鴨、燉牛尾、生平炙、八仙盤……這些菜牌子,你都點了一溜兒夠,小二都要樂開花了,你不多誰多……


    盧陽沒有應話,隻是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在那裏品著茶,不論韋十七怎麽拽他袖子,他都不動聲色地悄然豎立著。


    沒有得到想要的附和,韋十七索性也就不再問盧陽了,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隻聽他一會兒假意痛心疾首地說,


    “點了這麽多菜真是浪費!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


    一會兒又故作聰明地道,


    “不若找一朋友拚上一桌,共品佳宴!”


    盧陽坐在那兒,像看傻子一樣地看著韋十七,突然開始迴憶起他們當年到底是怎麽成為的朋友。


    是從他笑韋十七癡傻開始的嗎?


    還是韋十七笑他呆萌開始的呢?


    “哎,說了個半天你不就是想要找人家姑娘拚桌嗎?幹嘛不直接上去問呢?”


    盧陽坐在那,看韋十七表演了半天,實在是忍不住了,菜都要涼了,於是,他開口問道。


    但誰知剛問出了口,就後悔了……


    “你在說什麽?像我這樣的謙謙君子,怎會如此唐突佳人!”


    ……你再大點聲……


    盧陽插著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好吧!既然你有此訴求!我就替君上前問問!”


    ……快去快去……


    盧陽插著手,挑著眉,慢悠悠地轉了個身,斜倚在桌角上,歪著頭,饒有興趣地看著韋十七向姑娘的方向走了過去。


    “姑娘……一個人?”


    浪蕩子帶著他自認為最瀟灑的模樣立在了我的桌邊。


    其實,自從盧陽帶著他上樓,坐在旁邊的桌子上開始,我就已經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他們很久了。


    我看著那個叫十七的浪蕩子走過來替盧陽問要不要拚桌,也看著盧陽坐在身後,歪著嘴,揣著手,一副自命風流、氣度非凡的樣子,似乎對拚桌的事情勝券在握。


    我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是不是長得好看了,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呢?


    我擰著眉,抿著唇,想出言諷刺,還未說出口,卻見燕兒斜著眼,瞧著他,挑著眉,拿著筷子指了指自己,迴懟道,


    “兩個人……我!”


    “哦?嗬。”


    韋十七像是聽到了什麽有意思的說法,轉過臉去,看著燕兒,他抬起眼來,快速地上下掃了一眼,而後輕聲笑道,


    “小……丫頭,不算。”


    此話一出,燕兒瞬間漲紅了臉,連筷子都掐得聲聲作響。


    我也不高興了,於是出言諷刺道:


    “原來名滿長安城的魯國公府世子盧四郎盧陽和友人,在外竟皆是這般登徒子的作風,真是令人瞠目。”


    我淡淡地說著,目光越過十七,凝聚在了他身後的盧陽的身上。


    盧陽坐不住了。


    “姑娘,認識在下?”


    他有些驚訝。


    他本來坐在後邊揣著手手,等著看好友的好戲,卻突然被姑娘點了名號出來,而且聲音和語氣聽著還有些耳熟,不禁有些納悶。


    “凝香館,杏花樓。”


    我看了他眼,不願多說,收迴了目光,旁若無人地吃起菜來,還順便給燕兒又多加了幾塊肉。


    韋十七戳在桌邊,站了半晌,得不到迴應,便悻悻地走了迴去。


    我在幃帽後暗暗地笑了笑。


    原本以為,就此而止,終於可以踏踏實實地吃個飯了,但不知為何,那桌的談話聲總能隱隱約約地若有似無地飄進我的耳朵裏。


    “凝香館……杏花樓……嘶……你怎麽還帶姑娘家逛花樓呀?玩兒這麽花。”


    “我沒有啊……”


    “那她怎麽說……”


    “誒等等,難道……不是吧……”


    “怎麽了?”


    “我覺得,我可能知道她是誰了……”


    “誰?”


    “……齊幼貞。”


    “誰?”


    “中書舍人齊衡家大姑娘,齊幼貞,我那個……”


    “哦……”


    “你小子豔福不淺呐!”


    “嘖,說什麽呢?”


    “她啊,好看的!”


    “……哎……你去找太醫院的顧大人看看眼疾吧……”


    “嘖,你說什麽呢……”


    那個叫十七的浪蕩子偷偷地往我的方向瞟了一眼,卻見我一直冷冷地盯著他們瞧,於是尷尬地賠了個笑臉,拱手作揖道,


    “在下韋十七,南康郡王韋皋之子,韋行之,之前都是誤會,誤會,嗬嗬。”


    說罷,他收了笑臉,調個頭,轉了迴去,訕訕地坐著。


    不一會,隻聽他附在盧陽的耳邊輕聲說道,


    “快點吃吧……吃完了趕緊走……我有點害怕……”


    盧陽沒有吭聲,隻是夾筷子的頻率明顯地快了起來。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我也不知道為何,我的腦海裏總是能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場合,無緣無故地響起小杏仙的唱段。


    而我的眼神也總是不明不白地就往那個人的身上飄去,好幾次都被那個叫韋十七的瞧見,他從最開始的驚慌到不明所以的疑惑到後來會看著我,帶著些意味深長地笑。


    我有些懊惱,真是不知道這個人在笑些什麽!


    東市的更鼓聲敲響,一更天了。


    該迴去了。


    我叫小二來結了帳,帶著燕兒起身離開。


    離開時,我又不自覺地看了他一眼,隻是這一眼恰好又不偏不倚地撞進了韋十七的眼裏!真是該死!


    在韋十七別有深意的笑容中,我驚慌地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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