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凝香館迴來之後,我就像弄丟了三魂七魄似的,一直在梳妝台前坐著,發著呆。


    “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幹。”


    小杏仙的唱段還在腦海裏不斷地迴響著。


    “我想我大概是病了,腦子裏怎麽淨是那國公府的世子……和那小杏仙……”


    我雙手托著腮,忍不住地自怨自艾起來。


    今日真是出師不利、流年不順、腰帶空空、國公府還要退親,哦,不止,還有謝氏在齊府裏無處不在的刁難,真真是覺得這樣的日子是要沒法子過了吧,該怎麽辦呢……


    我憂傷地把臉埋進雙手裏,深深的歎了口氣,連燕兒和喜鵲端著水盤子進門都沒有察覺。


    “大姑娘,夜深了,梳洗吧。”


    喜鵲放下手裏的水盆,從燕兒手上接過臉巾,遞了過來。她的音容相貌不自覺的就跟小杏仙的重疊在了一起,叫我看花了眼。


    “嗯。”


    我甩了甩頭,掙紮著坐了起來,向她的方向,虛撈了一把,拿著個東西就想往臉上擦。


    “大姑娘!”喜鵲忙出聲製止我。


    “那是抹布呀……臉巾在這裏呢。”


    她舉著個臉巾呆呆地站在身前。


    我一低頭,果不其然,自己手中拿著的正是塊抹布,不得不尷尬的笑了。


    看著我心不在焉的樣子,喜鵲忙走上前,從我手上接過抹布,遞給燕兒後,用臉巾替我細細的擦起臉來。


    “大姑娘,可是今日與世子的會麵並不順利?”


    看著喜鵲猶猶豫豫、擔心我的樣子,我的心裏有些堵得慌。


    “嗯……”


    這一趟,何止是不順利?簡直是糟糕透了。我暗暗的想。之前,若是不見麵或許還能生出些遐思來,現在可好,是真的頭疼了。


    我歎了口氣,剛想迴答,卻聽燕兒在旁邊一邊兒自顧自的洗著臉巾,一邊兒丟了個白眼,俏生生地撅著嘴,嘟囔著說:


    “哎呀,就說了嘛,畫的這般醜,自然是不太好的。”


    醜?


    “哪裏醜了?”


    突然間,思緒被打斷,壓抑的空氣也像是輕了三分。


    我從梳妝台上拿起了麵雙麵雕花的銅鏡左右照了起來,連喜鵲站在旁邊也忍不住笑了。


    “哪裏都醜。眉毛黑黑的、粗粗的像蜈蚣一樣。臉黑的像個騾夫。”


    “我怎麽看,覺得還是個蠻俊朗的少年郎嘛。”


    燕兒嘟著嘴不再吭聲,隻是將換洗好的臉巾遞給喜鵲後,就變變扭扭地扭過頭去。


    喜鵲接過燕兒洗好的帕子,看著燕兒一聲不吭的樣子,覺得有些有趣,便想逗逗她,說:


    “迴頭呀,咱們就看看燕兒姑娘的心上人得是個怎樣風流的少年郎君。”


    果不其然,聽到這話,燕兒一下子就漲紅了臉。


    她咬著唇,躲著腳,眼睛瞪得老圓,一把就將要換洗的臉巾往水盆子裏一扔,揚手作勢就要去撓喜鵲。


    “討厭,又打趣我。姑娘您看她!”


    她囔囔著對著喜鵲上下其手。


    隨著臉巾入水,盆子裏濺起了少許的水花,正好不偏不倚地弄濕了喜鵲的前襟,她也不依了,於是,反手攻了上去。就這樣,兩個丫頭嘻嘻哈哈地鬧作了一團。


    我抿著唇臉帶笑意地搖著頭看著她們,心裏突然覺得暖暖的,之前的陰鬱心情也驅散了許多。


    “哦,對了。”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燕兒輕輕推開喜鵲,從懷裏摸出個鼓鼓囊囊的粉色小袋子遞給我,說:


    “方才我和鵲姐兒在後院的菜園子裏澆著水,突然這麽個東西就從牆外被扔了進來,砸在頭上老疼了,但我打開看,您猜怎麽著?發現裏麵有好些片金葉子哩!”


    金葉子?


    我從燕兒手上接過小袋子,拿過來仔細瞧,這是個粉色緞底繡著碧色麒麟祥紋的月白色錦囊。錦囊的四周鑲著金絲銀線,做工極其精巧複雜,不似是一般人家的東西。


    “姑娘,您說這是誰的呢?怎麽會到咱們院子裏來?是給咱們的嗎?莫不是有肖小要銷贓?”


    燕兒看著我,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的。


    “贓物嗎?”


    我撚著錦囊的一角,沉吟著,腦子裏倒是想起個人來。


    “帶我去撿到的地方看看。”


    “諾。”


    燕兒和喜鵲收拾好桌上弄髒的水,就帶著我往後院的菜園子裏走去。


    說是菜園子,其實也就是個四四方方的被翻過土的荒地,四周劄著些簡陋的柵欄,柵欄旁邊躺著些簡易的勞作工具。


    “就是在這裏嗎?”我問。


    “對,是的。”


    燕兒指著荒地上的一隅,繼續說:


    “那會子,我跟鵲兒姐站在這兒澆水,地裏前些日子剛播撒過種子嘛,我們澆得正熱鬧,突然,這個小袋子就從牆的那一頭“嗖”的一下,飛了進來,砸在了我頭上。”


    “哪麵牆?”


    “喏,這麵。”


    北牆,是臨著街的。


    我心裏漏跳了一拍,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不由得攥緊了拳,腦子裏的人影更清晰了些,於是,繼續追問道:


    “可是我迴來的那會子發生的事兒嗎?”


    “嗯……”


    燕兒想了想,沉吟著說:


    “對。當時我跟鵲兒姐剛撿了袋子,就想迴屋,老遠的看見您坐在屋裏頭了。”


    “好。”


    我閉了眼,一口氣憋在心口,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心緒有些複雜。


    “知道了。迴吧。”


    說罷,我不等燕兒和喜鵲反應,就獨自匆匆往屋內走去。


    迴屋後,我將燭台端到了桌子上,就著燭火,一點點的將金葉子全部取出來,再挑著燈,把錦囊仔仔細細地翻開,果不其然,錦囊的內裏有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繡著個小小的“盧”字。


    魯國公府世子盧四郎盧陽。


    腦子裏嗡的一下,亮起一片白光,連帶著拿錦囊的手都有些微微顫抖起來。


    “想來,我鑽狗洞迴來的落魄樣子應是被他看見了……”


    “啊?姑娘您說什麽?”


    “沒什麽,梳洗吧。”


    我深深的唿出一口氣,看著麵前這一灘灘的東西,頓時,連收拾的興致都沒了。想著在杏花樓放出去的豪言壯語和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權衡利弊之言,真想立馬找個地洞鑽進去,今後再不見人了。


    “好,那奴去換盆水。”


    喜鵲看我情緒不對,帶著燕兒就往屋外走去。


    待喜鵲和燕兒端著盆子走出房門後,我終是忍不住趴在桌上低聲啜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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