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文官認為定州城一戰中,韓太守墨守成規且不懂變通,險些連城都沒有守住,還害得一城百姓喪命。剩下的武將認為韓家滿門忠烈,陛下應該善待韓清瀾,將韓太守的功績昭告天下。


    還有的一部分官員持有中立想法,他們認為定州一事事發突然,韓太守無功無過,險些沒有釀成大禍。


    韓清瀾一直非常沉默,他看著那些官員吵來吵去,突然覺得非常的無趣。


    好在顧昭惜等人已經趕迴來了,還把定州的具體情況一一交待清楚,包括楚國內亂一事。


    “老三,你怎麽看待定州一事。”陛下看著顧恆,緩緩開口。


    朝臣們也瞬間把目光挪到三殿下身上。


    顧恆其實更偏向於武將,他幾步上前,“迴稟父皇。兒臣認為定州一事還待深究,韓太守在收到楚國三皇子發兵的消息後,第一時間就派人求援,周邊城池無一人支援,才導致定州後續狀況,兒臣請求父皇派人詳查。”


    他倒是聰明,在皇帝沒有表態之前沒有說出想法,畢竟韓太守倒了,定州那些官員也跟著殉城,隻剩下韓清瀾一人,他沒有必要刻意結交,也不會落井下石。


    皇帝點了點頭,突然把目光看向顧昭惜,“皇太女,你說。”


    “迴稟父皇,兒臣認為兵部侍郎張大人的話極有道理。”顧昭惜此言一出,顧恆都有些詫異的挑眉看她,張遠道剛才可是罵韓太守迂腐不堪,害了一城的百姓。


    韓清瀾一動不動,似乎並沒有因為顧昭惜的話而產生任何波瀾。


    “哦?給朕詳細說說。”


    “張大人說殉城的韓太守太過於迂腐,枉送了一城人的性命一事,兒臣深以為然。張大人認為非常時期就應該使用非常手段,先假意獻城。”


    顧昭惜笑了笑,轉向張遠道。


    “或和楚三皇子周旋,再不濟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楚三皇子了解楚國和澧朝之間的盟友關係,退兵或者等到我們援軍,就可以反敗為勝了,張大人,孤說得可對?”


    兵部侍郎雖然不知道顧昭惜為何要突然幫自己說話,但是很快就點了點頭,皇太女的示好和招攬,他自是沒有必要拒絕。


    “而韓太守太過於愚直,不僅帶著全城的軍士百姓死守,折損的大半人命,最後還險些丟城,實為下下之策,但念在他一片赤膽忠心,也隻能是無功無過了。”


    張遠道自認為已經把說得很圓滑了,誰想到顧昭惜卻笑著打斷了他。


    “張大人所言甚是,韓太守比起張大人還是多有不如。韓清瀾,還不快去替你父向張大人致歉,謝謝張大人的指點?”


    顧昭惜把話說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有武將主動站出來想要為韓清瀾說話了,“皇太女殿下是不是太過了,您也是上過戰場的!”


    可是顧昭惜對於他們的評價不為所動,隻是站在原地,麵無表情的看著韓清瀾,不需要她繼續開口催促,韓清瀾幾步走到了張遠道的麵前,結結實實的行了個道歉的大禮,認下了父親的“罪”。


    張遠道都覺得有些尷尬了,他沒打算將人逼迫膝蓋,可是顧昭惜不打算給他留任何辯解的機會。


    “既然韓清瀾已經替父認錯,孤還有話要說。第一,剛才三殿下已經給大家說明了,當時韓太守收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對外求援,甚至也給京中傳信,為何京中遲遲沒有收到,周邊也無人來援?莫不是以為韓太守會用整城的百姓和整個韓氏族人的命來開玩笑?”


    “第二,張大人雖是兵部侍郎,但並沒有上過戰場,似乎也不懂得百姓的疾苦,對兩軍交戰後,戰敗一方的百姓會遭遇什麽也不理解。看來是京中的風水太過於養人,將張大人的目光養得淺了……”


    顧昭惜把話說到這裏的時候,張遠道就已經察覺到不對了。


    “孤和三殿下都和楚遠洲交過手,此人心性歹毒且手段狠辣,為了補足戰爭帶來的損耗,每打一場勝仗都會賞手下士兵去城裏大肆搜刮百姓的家畜、家禽、糧食、布匹、藥材。”


    韓清瀾狠狠的閉了閉眼,直到這一刻,他才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裏傳來陣陣的鈍痛。


    顧昭惜神色不動,“你覺得隻是到此為止?並不是。楚國的士兵搶奪了這些後,還會抓走我澧朝的百姓,將一部分送到采石場做苦力,一部分作為奴隸,賣給楚國貴族淩辱,剩下的婦女兒童送到軍營中,供那些士兵發泄。”


    “對於楚國人來說,折磨戰俘是他們榮耀的一種體現,更是一種惡趣味的消遣。張大人身為兵部侍郎,當真隻會紙上談兵,一點兒戰場上的實際情況都不去了解麽?”


    輕輕的詢問聲在某些官員聽來卻是震耳欲聾。


    顧昭惜也是上過戰場,她親身經曆過生死掙紮,自然要多偏向一些武將。


    “韓小將軍。”顧昭惜換了個尊稱,“請在此脫掉你的上衣。”


    韓清瀾頓了一下,轉向皇帝,緩緩的脫掉上衣。精壯的上身上布滿了各種各樣的疤痕,有刀傷,有箭傷,有長槍刺破留下的疤痕,數不勝數。


    “武將不同於文臣,他們是用命換軍功。但是有機會的話,誰不想在京城中看這處處笙歌,而是在偏遠之處吃風沙,過著妻兒分離,不知何時會戰死的日子?”


    “幸存的百姓供述,韓太守沒有第一時間迎戰,而是在知曉兵力懸殊的情況以守城為主,是在拖到幾乎彈盡糧絕還沒有等到援兵的時候,帶著整個定州城所有百姓拚死一戰。”


    已經有武將紅了眼圈兒,他們一直在被罵“匹夫”“粗人”,如今總算能把所有的苦都拿出來說了。


    顧昭惜看著韓清瀾身上的傷疤,“比起成為楚國人的奴隸,韓太守帶著大家一同以命相搏,守著定州城的尊嚴,守著楚國的尊嚴,那場戰爭韓家所有兒郎是衝在第一線的。”


    “韓清瀾和韓太守派出其他送信的青年都是腳程快,武功高,傳遞信息有優勢的。但就是這樣,韓清瀾在進京時,也是半路被伏擊氣若遊絲,不知道是誰……私下通敵,想盡辦法截殺他。”


    這件事自然無法作假,顧恆、顧淺、太醫們都能作證,韓清瀾身上的傷都是澧朝軍中的長刀所致。


    張遠道這個時候也是知道了,顧昭惜壓根不是想要招攬他,是拿他殺雞儆猴!


    “張大人不想這件事的深層原因,一味的認為韓太守愚蠢無能,還迫使忠臣遺孤當朝認罪,孤不知張大人居心何在,像張大人一樣隻知道紙上談兵之輩,還有多少?”


    忠臣之後韓清瀾認下父輩無能向他致歉,他沒有及時躲開,已經是眾目睽睽之下無法抵賴的事了。


    張遠道臉色一白。


    顧昭惜卻沒有要放過他,張遠道是顧安母族一手提拔上來的,今天借著這個機會敲打一二,逼顧安一派早些動手也好,“兒臣和三殿下所求一樣,請父皇嚴查此事,給韓太守一族和定州所有子民一個公道。”


    “同時,兒臣見識淺薄,剛才一番言論也有冒犯張大人之處。兒臣想著,張大人或許並非是紙上談兵之輩,不如將張大人派去定州,將張大人今日的慷慨之言告知定州百姓。若是楚遠洲再犯,張大人好大顯神威。”


    笑話,張遠道若是真去了定州,就剛才的話傳出去,定州的百姓活撕了他都有可能!


    張遠道臉色蒼白下跪,“臣無能。臣沒有了解情況就妄下斷言,還請陛下和皇太女饒命!”


    顧昭惜不願退步,“張大人怕什麽呢?您剛剛侃侃而談莫不是在欺瞞父皇,兒臣請求父皇派張大人參與定州重建。”


    張遠道自然不肯,看著皇帝已經有了動意的想法,他比起苦苦哀求最後成為五殿下的棄子,他幹脆直接倒頭暈過去,皇帝還總不至於把一個身體不好的老臣送去定州!


    在眾人驚唿之下,張遠道一頭栽了過去,這件事也不了了之了。不過韓太守的忠臣之名和一應的追封也因為這場鬧劇定下來了。


    下朝以後,韓清瀾給顧昭惜道謝,顧恆抱臂湊了過去,“那般慷慨激昂有何用處?還不是沒有把人送走,當心老五那邊派人盯上你那個好‘弟弟’。”


    顧昭惜勾唇,笑得那叫一個溫婉嫻靜,“讓三弟擔憂了,父皇交待你查的定州求援被攔一事若是沒有頭緒,長姐隨時願意幫你。旁的事,且看著吧。”


    突如其來的一句“三弟”讓顧恆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草草給韓清瀾打了招唿便離開了。


    “韓小將軍,抱歉。孤剛才也是無奈之舉。”顧昭惜一是為了自己讓他在大庭廣眾下脫衣服道歉,二是為了開始的那幾句貶低韓太守的話道歉,“不知韓小將軍日後有何打算?”


    韓清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隨著顧昭惜的腳步一同出宮,“不知皇太女為何會在殿上如此幫襯我韓家?”


    費力不討好的事情沒人願意做,韓清瀾自問他們一家和這位殿下沒有交集。


    顧昭惜有些赧然,“孤受過韓太守的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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