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您真心待過臣吧。”


    沈慎行說出這句迴答之後自己都覺得可笑,在這個吃人的朝堂上掙紮求生,他居然相信真心這個東西。


    “您哪怕對臣隻有利用,但也會提前說清楚,讓我死得明白。若是半路轉投了三殿下,哪怕做刀,臣大概都不會心甘情願,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在什麽時候把臣當成個玩意兒送出去。”


    顧昭惜似乎有些倦了,整個人懶散的倚在一旁的榻上,“顧容於顧恆,如同聽白於我。有朝一日,就算聽白當真被我拋棄了,定然也生不出什麽怨懟的心思。”


    “不過顧容不能活,這件事情你看著去辦吧,需要人手的話去找吞海,他會配合你。”


    沈慎行笑著應下。


    說起來還真的有幾分神奇,他從最開始隻是沈家的二少爺,哪怕在朝堂上,大家見到他也不過稱唿一句沈大人,人們口中最常討論的還是他那個征戰沙場的少年將軍大哥。


    如今跟了顧昭惜,數次險象環生,現在都能去算計當朝的公主殿下了,在其他人眼裏,他也是有名字的人了。


    當晚,就有人找上了顧容。


    “三哥派你來的?”


    顧容看到了侍衛之後並沒有失望,這個侍衛她認得,是三哥身邊最得力的一名暗衛,經常幫著三哥去處理各種上不得台麵的事情。


    沒想到今天自己居然在這種情況下和他兩兩相對。


    “七殿下。”暗衛並沒有把顧容當成平民對待,恭恭敬敬的行了屬下見到當朝公主才能行的大禮。


    顧容坐在一旁,身上雖然沒有了當公主時候的那些首飾,但依舊整潔幹淨,“你來的真的很早,其他人還沒有找過來,是三哥特地安排的嗎?”


    “主子吩咐屬下入夜之後便來尋殿下,特地叮囑了屬下,絕對不能讓殿下受辱。”


    暗衛雖然也不太能理解顧容現在為何如此淡定,就好像是已經知道了自己過來要做什麽一樣。


    事實自然也是如此,顧容這麽多年一直跟在顧恆的身邊,比任何人都要知道自己的三哥行事的風格,“三哥會替本宮報仇的,本宮要顧昭惜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尊榮和所愛之人,像一條狗一樣慘淡的度過餘生。”


    “殿下放心。”


    暗衛說完這句話之後,從懷裏拿出了一個白色的瓷瓶,“這是不傳的密藥,您服下以後不會有任何痛苦,害了您的人,主子都會一一找他們報複迴來。”


    除了這個白色的瓷瓶以外,暗衛還拿了一個小小的風箏,風箏看著已經有了一些年頭,竹子做的骨節上已經開始泛黃。


    顧容笑了笑,緊緊的攥著那個小風箏,打開了白瓷瓶之後將其中的液體一飲而盡,梳妝台前放的是一封絕筆信。


    暗衛一直守在顧容的身旁。


    吞海帶著沈慎行在不遠處偷偷觀察屋子裏的情況,沈慎行沒想到顧容居然這樣坦然的就赴死了,還是在顧恆本人都沒有過來的情況下,心裏自然是感慨萬分。


    既然人已經死了,他們現在的任務就是確定那封信上沒有任何對長公主不利的話語。


    “等人出來以後,你就直接截住他,殺人奪信。”沈慎行並不打算給那名暗衛迴去的機會,誰也不知道顧容喪心病狂之下會不會拿自己的性命栽贓顧昭惜最後一次。


    吞海搖頭,“不必殺人,大理寺少卿已經到了。”


    若是幹脆果斷的把人殺了,誰也不知道顧恆會不會在皇帝麵前給顧昭惜扣上一頂做賊心虛的帽子,也讓陛下就此知道了顧昭惜的關係網。


    他們走的是正常路子,將自己的懷疑直接告知大理寺少卿,蘇玉自然知道該如何去做。


    “蘇玉?”


    沈慎行並不懷疑蘇玉的辦事能力,此人才是寒門未來的領頭人,他在推行新政的時候,幾次三番試圖和這位大理寺少卿搭上關係。


    但誰知蘇玉就好像完全看不懂他的暗示一樣,除了本職工作以外並不願意為他提供幫助,沈慎行隻好走了其他的路子。


    “顧容會死,但不是今天。”吞海覺得沈慎行在很多時候的確足夠聰明,但是卻忽略了那些偏執的人。


    “送行的藥都已經喂下去了,難不成還能李代桃僵?”沈慎行挑眉,他並不覺得那位三殿下會有什麽好心,也不認為顧恆甘願承擔李代桃僵的一切後患,就是為了保住一個現在看著沒有任何用處的妹妹。


    “三殿下心裏,顧容的命要比親弟弟的更值錢,他們才是互相懂得彼此的人。”吞海猜的沒錯。


    顧容願意為了一直支持的三哥犧牲自己的性命,但是她不會想到顧恆也願意為了她承擔風險。


    顧恆不願意眼睜睜的看著顧昭惜和顧安這邊派人去威逼利誘顧容,幹脆搶在所有人前麵擔了這個惡名,讓顧容假死脫身,到時候改名換姓,去一個陌生的地方生活。


    若是他日,他榮登大寶,顧容自然還有迴來的機會,若是他死在了這場奪嫡之戰,那時候顧容還活著的事情就算被翻出來了,對於當時的皇帝也不會有任何威脅,最少也能保住一條性命。


    一切利益至上的三殿下這時候居然能夠為了隻有一半兒血緣的妹妹付出這麽多,也是讓人驚訝。


    沈慎行不信,硬生生的拖著吞海一直等到了蘇玉帶進去的人出來,他們當時眼睜睜的看著顧容倒下,但現在此人卻好端端的跟著蘇玉的侍衛出來。


    他突然發現自己有些看不懂皇家了。


    “勞煩閣下迴去轉告三殿下,不該做的事情不要擅作主張,此女已經不再是當朝的公主殿下,但卻依舊是澧朝的子民,此番大理寺會將其收押,在得到陛下聖旨之前,大理寺會保證她的安全。”


    蘇玉這個承諾不隻是說給三殿下聽的,更是給一直藏在暗處的沈慎行和吞海,包括等在一旁查探情況的華妃的人。


    大理寺少卿蘇玉是陛下麵前的純臣,更是孤臣,他的出現雖然是長公主府送了消息,但也是得了陛下的首肯,皇帝的態度擺在這兒了,但凡明白事情的人就不會主動過來討嫌。


    吞海、三殿下的暗衛、華妃娘娘的人一路跟著蘇玉迴到了大理寺,保證這一路上沒有人動手才分別離開,他們不隻是為了保證顧容的安全,更是向其他兩方表示自己的態度。


    沈慎行一直沉默不語,吞海轉頭看向他,“大人還有什麽事情是要交代的?”


    “長公主殿下也是如此麽?”沈慎行的聲音很輕,他依舊記得當時在宜州的時候,他懷疑過顧昭惜是否會拿整個宜州的百姓來做籌碼成就大業。


    吞海沉默了一會兒,“無論長公主殿下如何,大人不早就做好了支持殿下的準備嗎?”


    “是我狹隘了。”沈慎行有些嘲諷的笑了笑,顧昭惜是個什麽樣的人不重要,他們此後永遠會在一條船上才是最重要的。


    他沈慎行要的是名留千古,要的是封侯拜相。


    告別了吞海之後,沈慎行迴府卻有些詫異,已經是下半夜了,但是沈府裏依舊燈火通明。


    沈老夫人和沈家的族老都沒有休息,大家一起在大堂上等著他迴府。


    “發生什麽了?”


    沈慎行第一時間看向了侯在門邊等著他的沈清,腦子裏還在飛速的過著沈家有關的事情,這些日子沈家的一切都按部就班的發展著,並不像是有什麽需要解決的事。


    “望塵,你過來。”沈老夫人對著他招手。


    沈慎行皺眉,幾步上前,恭恭敬敬的跪在了母親麵前。


    “沈家因你能夠得以保存,所以大家願意奉你為沈家家主。但是近日來,你的行為並不妥當,大家經過探討後一致認為沈家不應該參與到這次奪嫡之爭,你得罪的世家根基均已超過百年。”


    沈慎行冷笑一聲,原來是因為這件事情。看來那些世家沒有辦法在自己這裏找到突破口,轉而向沈家的其他族人施壓。


    族老似乎也覺得麵上有些過意不去,畢竟當時是他們把沈謹言逐出族譜之後,是沈慎行一個人獨闖長公主府,向長公主殿下投誠,才讓整個沈家有了喘息之機,但現在看著怎麽也不是那麽一迴事兒。


    “當朝的陛下現在需要用你,所以才會給你這麽大的權利,你毫無顧忌的就成了陛下的刀,站在了世家的對立麵。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承擔的風險有多大?”


    沈老夫人當然要做這個壞人,旁人沒有辦法對家主的行為開口質疑,但是她作為沈家家主的母親,有理由也有義務匡正兒子的道路。


    “何況這件事情連長公主殿下都不願意做,若是有一天當真出了事兒,你就是被皇帝推出來的替死鬼,長公主殿下也不會保你。”


    沈老夫人現在早就已經沒有了讓兒子建功立業的心,唯一的期望就是沈家能夠在這亂世之中中庸平穩的活下去。


    顧昭惜的背後是定國公府,雖然這些年來定國公府和他們兄妹二人並沒有經常走動,但若是真的出了什麽事,利益還是要算在一起的。


    而定國公府恰巧就是那世家中的世家!


    沈慎行現在做的事情和直接動了長公主的利益有什麽不同?


    “沈家子弟在朝堂中已經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壓,甚至有的適齡子弟連成婚都成了問題,你想要建功立業,想要做出和旁人不同的一番事業,我們都能理解,畢竟少年人一腔熱血,但是你要考慮背後的家族。”


    一名族老語重心長的看著沈慎行。


    沈慎行緩緩的從原地站了起來,彎腰拂去了身上的灰塵,轉頭看向族老。


    “你們要我退,但是沒有有考慮過怎麽退?”


    “推行新政的事情是陛下一手促成的,哪怕這件事情不是由我來做,也是由其他人來做。陛下要做的事,或早或晚都會成,我若是做成了,他日長公主殿下繼承大統,我便是從龍之臣。”


    “我若做不成,長公主殿下也會念著我的好,對你們多加照顧。”


    沈慎行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什麽逼得走上了這一步。


    “但我是若是在半路退了,不僅是我,整個沈家都會成為天下的笑柄,不僅在朝堂上失了陛下的心,日後也沒有辦法繼續為長公主殿下做事,到時候的沈家覆滅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這麽簡單的道理他們怎麽會不懂?沈慎行轉念之間便猜到了這些人定然是有一些被世家提前敲打過,或是許以重利,或是許以官位,或是用旁係的子女聯姻。


    在利益麵前,他們不會站在長遠的角度考慮。比起把省下的一切都壓在一個成功率極低的事情上,他們更願意踩著自己的屍骨來為他們的孩子謀一個前程。


    沈慎行有些嘲諷的笑了笑,真的不明白自己這麽多年在朝堂之中步步為營為了什麽。


    “望塵,澧朝最注重孝道。”


    沈老夫人何嚐不懂兒子的痛,但她不敢在這件事情上去賭,哪怕拚著兒子和自己日後疏遠了,此時也要拿出長輩的身份來壓他一頭。


    沈慎行猛然轉頭看向自己的母親,隨後對著母親磕頭,“兒子自然是孝順母親的,但還是母親在做決定之前三思!”


    長公主府。


    謝聽白皺著眉盯著麵前的人,顧恆怎麽好端端的跑到這來了?莫不是宜州這件事情輸的太慘,被顧容一事刺激瘋了,連陛下的禁足命令都不顧了。


    “顧昭惜,讓他滾出去。”


    顧恆來的時候自然用了些手段,沒有人知道他深夜離府的事情,也不害怕顧昭惜把他扣下,反手再去皇帝麵前告上一狀。


    顧昭惜歎氣,她自從拿到了魯子敬送過來的那個木盒子之後,對顧恆的態度也沒有了最初那般抵觸,看著倒是多了些憐憫。


    “聽白,你先出去。”


    謝聽白關門,守在了不遠處。


    顧恆惡狠狠的盯著顧昭惜,“你就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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