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嵐之牽著蕭子毅的手,走的萬分小心,其實蕭子毅不需要人攙扶也能憑借耳力與身體的敏捷度很好的行走,可也不知怎的,興許是不想壞了顧嵐之的好意,一直被牽著走也沒吭聲。


    顧嵐之也是亂了方寸,他必然也是知道的,可見蕭子毅眼睛傷了,莫名就忘了這些。


    他把蕭子毅安頓在自己臥房的床榻上,從自己帶著的行囊裏翻出了那瓶司時好配給他的藥,心裏琢磨著,司時好為什麽突然下了這麽重的手,拿著藥膏走到了蒙著眼的蕭子毅跟前。


    蕭子毅側耳聽著他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的腳步聲,一路焦急的心情此時卻奇跡的平靜了下來。


    顧嵐之坐在他的對麵,把瓷瓶的蓋子掀開,裏麵的膏藥散發出一股很好聞的花香味,膏體是瑩白色的,觸感冰涼,有很好的鎮定止痛的效果。


    他把打開的膏藥放在蕭子毅手邊,直起身去觸碰蕭子毅眼睛上的紗布,蕭子毅下意識的往後縮了一下。顧嵐之輕聲道:“我幫你把藥塗上。”


    蕭子毅本是想迴絕了這番好意,畢竟塗藥這種事他自己就可以,不必勞煩旁人,可還未張口,顧嵐之就自顧自的從正麵環住他的頭,伸手去他的腦後解他蒙在眼上的紗布,撲麵而來一股很好聞的淺淡香氣,摻雜著一股有些苦澀的草藥味。他愣了一下神,就錯過了最好的迴絕時機,隻能安安靜靜的受著,乖乖等顧嵐之給他上藥。


    紗布被一層層拆下,露出蕭子毅蒙在下麵的眼睛,他眼睛緊緊閉著,上眼皮有些紅,纖長的眼睫安靜的躺在臉頰上,顧嵐之觸碰時,會有些微微的發顫。


    他劍眉舒展,透著些許茫然,比起這雙眼睜開的時候,此時顯得平易近人許多。顧嵐之冰涼的指尖輕輕碰了碰他有些紅腫的眼皮:“睜得開嗎?”


    蕭子毅微微點頭,蹙著眉頭慢慢的,一點點的張開眼皮,這個動作對他而言似乎十分痛苦。


    事實上確實如此,眼球接觸到空氣的瞬間,眼淚就克製不住的從眼眶裏溢出,可他依舊嚐試張開眼睛,最終隻能勉強垂眸,沒辦法完全睜開。


    顧嵐之蹲下身子抬頭去看,眼白都是紅的,瞳孔也有些擴散,顯然是被人撒了毒在眼睛上,確實是司時好的手筆。


    “好了,暫且閉上吧。”顧嵐之從懷裏掏出一方幹淨的帕子,細細為蕭子毅拭去臉上淌下來的淚水,還不忘調侃:“都說男子流血不流淚,能得見蕭大人落淚一次,鄙人算是賺到了。”


    蕭子毅突然伸手抓住了顧嵐之擦他臉的手,有些不滿:“我沒有。”


    顧嵐之好笑,蕭子毅到現在還是會把玩笑話當真:“好好好,逗你的。”見蕭子毅還握著自己的手背,他挑眉:“蕭大人,您在這麽抓著我的手,我可要亂想了。”


    話音剛落,蕭子毅就像被什麽東西燙到一樣,快速把手移開,抿著嘴不說話。


    顧嵐之看著蕭子毅有些不自在的別過臉,忍著笑,跟蕭子毅打商量:“一會我要給你眼睛上塗這個膏藥。”他把瓷瓶拿起來,放在蕭子毅的手上讓他碰了碰:“需要你躺下。”


    蕭子毅聽完就準備躺,顧嵐之拖了他一下,轉身坐到了他準備躺的位置:“你躺床上頭離我太遠,上藥很費力,你躺我腿上。”


    蕭子毅身子一僵,就這麽撐著身子硬邦邦停在半空,顧嵐之抬著胳膊等他往下躺,見他僵在那,伸手拉了他一把:“誒呀,沒事,我今早剛換的衣裳,身上幹淨的很。”


    蕭子毅哪是因為嫌棄他髒不髒啊,可他又不能說不好意思躺在他身上,就這顧嵐之拉他的力道,就躺在了他的腿上。


    他很瘦,大腿上也沒什麽肉,躺下的時候談不上多舒服,可聞著這人身上淡淡的香氣,蕭子毅就前所未有的平靜。這種熟悉又安心的感覺,讓蕭子毅眷戀。


    顧嵐之用手輕輕的撥開他額前的碎發,把整張棱角分明的臉袒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大膽又肆意的好生觀摩了一番,才用手指蘸取了少許膏藥,一點一點的往他眼皮上塗。


    膏藥附著在眼皮上,一股舒服的涼意滲透下去,眼中灼燒的感覺瞬間減輕了幾分。雙眼受傷,說不痛是不可能的,隻不過蕭子毅有著比常人更高的忍痛力,從未尋人抱怨過,甚至連提都沒提一句,旁人都忽略了,眼睛如此脆弱的地方,被這種劇毒傷到該會有多痛。


    蕭子毅的唿吸逐漸平緩,他細細感受著顧嵐之輕柔的撫摸著他的雙眼。沒一會,眼皮就塗滿了,灼燒感盡數褪去。


    顧嵐之沒讓他起來,又道:“還需在眼球處送一些藥進去,可能會有點不適,你忍一下。”


    蕭子毅輕輕點點頭,顧嵐之得到許可後,又拿了一根細小的棍子,上麵撚著一些幹淨的紗布,用紗布這頭沾了點用另一隻幹淨的手輕輕剝開他的眼皮,一點一點往裏送藥。蕭子毅的淚水順著眼尾往下淌,即便他努力去忍了,眼淚依舊如泉湧,止都止不住。


    終於把藥都塗好,蕭子毅重新坐起身,顧嵐之幫他綁好幹淨的紗布:“這藥得用一段日子才能見成效,你拿好,每日讓人幫你塗一次。”說著就把手裏的小瓷瓶整個塞到了蕭子毅寬大的掌心裏。


    蕭子毅一頓,把手裏的瓷瓶又往迴推了推:“你都給我了,你用什麽?”


    顧嵐之好笑:“我平常也用不上,且我不止這一瓶,蕭大人放心用就是。”說著眼睛又一轉,眼中一閃而過一抹狡黠:“不過若蕭大人覺得受之有愧,就當欠我一個人情,來日若鄙人有事請求蕭大人,大人可不能拒絕。”


    蕭子毅思索片刻,猶豫道:“不能違背倫理道德。”


    顧嵐之點點頭:“那是自然。”


    折騰了許久,顧嵐之才想起來問蕭子毅的來意:“大人怎麽跑到這荒郊野嶺來了,是這附近發生了什麽案子需要您親自來?”


    蕭子毅搖搖頭:“不是這,是南詔。”


    顧嵐之一愣:“南詔?”他眸色微微暗了暗:“南詔發生了什麽事嗎?”


    蕭子毅也沒瞞著顧嵐之,簡單把此行目的與顧嵐之敘說了一番,顧嵐之的麵色越來越凝重,可語氣卻依舊很輕鬆:“原來是那位溫將軍。可傳言此人在當地的名聲頗好,百姓十分愛戴他,若大人說的是真的,那此人手段的確了得。”


    “聽你的管事說你此行也去南詔?”


    顧嵐之應了聲:“是啊,南詔是我老家,許多年沒迴去了,這一遭身體每況愈下,就想著迴去歇息調養幾日。”


    “那你可有聽聞過溫鴻的什麽消息?什麽都行。”蕭子毅問。


    “沒有。”顧嵐之搖搖頭:“我離開南詔時,恰巧是宮內生變的那段時日,與這個人確實沒什麽來往,也不曾去了解過。”顧嵐之半真半假的說了,見蕭子毅擰眉沉思,笑道:“沒想到這麽巧,能在這遇見,不過蕭大人必然是要趕路的,鄙人身子虛弱,實在折騰不起了。若大人著急,就先行一步?”


    蕭子毅愣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些什麽,垂著頭安靜了好一會,抬頭用看不見的眼睛對著顧嵐之:“不急,我同你一起吧,南詔之行路途遙遠,路上難免會遇見什麽歹人,有我護送,沒人敢上前冒犯。”


    顧嵐之好笑,他安安生生的走官道,又怎麽可能會遇見他口中的歹人?但他也沒拒絕蕭子毅的好意:“好啊,有蕭大人在,這一路便可放心了。”


    趕了幾日路的其餘三人見蕭子毅去了一趟婁之爾那裏,迴來後就說要與人家同行,麵麵相覷。不是說怕遲則生變,一路要死要活的跑,差點把馬都跑死了,這會又突然不著急了?合著拚死拚活的跑,為了見的人不是溫鴻,而是婁之爾?


    柳浮生安安靜靜的在一旁看著,捧著茶杯喝了起來,掩去了嘴角那一抹會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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