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當時的情況,趙廣文在南洋是混不下去的,隻好來上海碰運氣。後麵發生的事,自然就接上了蘇傲雪看過的第一份報道。


    兩件秘聞同天發出,直指同一個人。雖然由不同的報社發表,但文末的結語卻是出奇地一致,認為富有正義感的觀眾不該再為此人的作品走進影院。


    杜景堂太陽穴連跳了好幾下,他感覺這是一次有預謀的商戰,是對打的電影出品方在攪混水。可是,直覺不能作為證據,更不是有效的公關手段。


    “怎麽辦?”蘇傲雪六神無主,隻能焦急地問道。


    除了寫劇本,別的事她一概不懂,但她有同樣的直覺,認為這是有心人在暗處弄手腕。可是,即便查出來是誰所為,似乎也不能高聲叫屈,因為趙廣文這些行徑確實為人不齒。


    一大早收到這樣的消息,誰也沒心情再吃早餐了。


    杜景堂立刻跑去打電話,讓陳家的聽差務必立刻馬上把陳冬易從被窩裏拽出來,然後去公司會齊重要人員,以最快的速度召開臨時會議。


    當陳冬易看到報紙上聳人聽聞的標題時,不由想到,多虧了有杜景堂這位朝九晚五的股東。否則,要等他起來再處理,恐怕為時已晚了。


    被叫去鳳姿的人,各個臉色鐵青。最狼狽的要數蔡逢春了,他為了趕電車,鞋子上被踩出好些個腳印。下車時往前一撲,又磕在地上,弄得半條褲子都是汙泥。


    陳冬易抓了抓頭發,進門就往會議桌上大剌喇地坐下,道:“別的不好查,但那個女演員很好推測。等我的人找到她家的時候,聽她鄰居說今天一大早就提著柳條箱子走了,應該是搬家了。那麽,事情不用說,是有人故意去找了女演員和兩家報社,製造對我們不利的空氣,想把我們的票房成績給打下來!”


    其餘人聞言,沒有一個是能坐得住的。


    蘇傲雪知道自己不擅長這些,隻是在窗邊反複做些小動作緩解內心的焦躁。一時是來迴踱步,一時又咬著手指發呆,一時又手掌合十地朝天默念著什麽。


    杜景堂開門朝外麵的人高聲問道:“趙廣文呢,還不來?!”


    經理郭俊把可能聯係上趙廣文的電話號頭,一個一個圈出來,然後讓人分頭打過去。他自己則搔著頭皮,頂著一張紫漲的臉匯報:“杜先生,先別急,我正讓人往各處去找呢。”


    杜景堂煩悶地搓了一把臉,咬著牙,也不知道是在問哪個人:“電影才上映幾天,他就覺得可以躺著數錢了是吧?”


    陳冬易起身,把圍著會議桌擺齊的椅子,一把一把推開,他甚至恨不得統統都摔了。但他也明白,現在的重點不是泄憤。忍了忍怒火,方道:“現在的關鍵是要弄清楚這件事的真假,如果是女演員收了誰的錢,在故意誇大其詞,應該還有挽救的……”


    “是真的!我們……”蔡逢春兩手插在褲兜裏,肩膀不停地往上扛,“還是……想辦法補救吧。”


    這時,郭俊剛好進來把門關了。他和蔡逢春對望一眼,同時長長地歎出一口氣。


    “逢春,你……”陳冬易手裏拿著一支鋼筆,很用力地指向他二人,“你們是不是知道內情?”


    郭俊兩手在大腿上來迴搓了搓,慌地轉身去給大家夥兒倒茶。


    蔡逢春隻好硬著頭皮承認:“趙導在南洋的曆史,我是不清楚。但,他在上海的所作所為,圈子裏多少有些耳聞吧。”


    蘇傲雪受到啟發,忽然想起拍攝《少年春夢》時的一次會議。當時她指出劇本裏對婦女的歧視很嚴重,為了讓趙廣文重視這個問題,還打了一個比方,要是台詞毫無根據地汙蔑凡是做導演的男人都貪財好色、裝腔作勢,是不是會引起男導演們的集體抗議呢?


    當時,蘇傲雪肯定是沒聽說過什麽風聞的,所以才會打那樣的比方。現在迴想起來,趙廣文的反應很過激,而其他人都在偷笑……


    “那為什麽之前沒人說起過?”蘇傲雪終於開口了,急得跺腳拍腿。


    “我們也不知道會出今天這種事……”蔡逢春看著郭俊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話。


    有了他衝在前麵,郭俊才敢接過話茬,道:“是啊,他履曆上什麽南洋票房之冠一類的措辭,確實是很亮眼的。而且,請各位不要誤會我和他穿了一條褲子,我實事求是地說,花叢裏的男人他……他們誰沒個……雖然趙廣文的風流史我是知道一點,但我當時也是考慮到至少他這人的導演能力,還……還行吧。”


    “他嗎?”蘇傲雪雙手往胸前一抱,幾乎是用鼻孔看著他質問,“要不要問問看,他夜夜笙歌的時候,組裏幾位副導演在做什麽?”


    郭俊心裏其實受不了一個剛冒頭的編劇,居然敢和他一個在業內混老了的經理,這樣放肆地說話。但蘇傲雪又不隻是個編劇,她背後有個當股東的男人,也隻好咽下這個悶虧了。


    隻見郭俊悄悄撇著開臉,抽著嘴角暗表不滿。誰知一抬眸,恰碰上陳冬易冷如冰霜的眼神。


    “拿我當壽頭……”陳冬易氣得在這種冷天裏,把外衣脫了,一把扔在桌上。


    做生意的風險就是如此,初入行的人,對業內的秘聞和門道都隻能打聽出個皮毛。招人時也是看著履曆足夠唬人,就會覺得很滿意了。鳳姿初創時,是先找了經理,再由經理去湊班底的。當時郭俊可沒少說趙廣文的好話,現在想來,郭俊做的事恐怕不止包庇,也是在狼狽為奸呢。


    趙廣文擅交際,陳冬易沒少喝他請的花酒。那麽,為了得到那五部戲約的合同,他又給了郭俊多少好處呢?


    杜景堂不屑地閉了閉眸,捏著酸脹的眉心,怒道:“好了,舊事不提!重要的是現在,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盡管杜景堂一直被人詬病看問題過分理想化,但他始終覺得和不規矩的人交友做事,總有一天,也會被不規矩地對待。眼下的麻煩,不正是證明了他的原則其實根本沒那麽幼稚。而那些圓滑世故者,也沒法得意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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