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堂隻是放她養精蓄銳,不到一分鍾的工夫,他又開始進攻。


    蘇傲雪兩手交疊著擋在唇上,這次,盡管他又開始撓她癢癢,但她始終忍著沒放手。咯咯笑了一陣,喘著粗氣道:“我還有正事沒說呢!我今天去過江家了,她們好些太太在那裏打牌呢,我就說了我已經離婚的事情。她們不單是驚訝,恐怕這時候已經在幫我到處宣傳了吧。”


    杜景堂心裏一塊大石頭因她這番話,立刻就落了地。然而,他表達喜悅的方式,似乎更讓蘇傲雪難耐。


    “那麽,輪到我謝謝你了。”


    “你謝我什麽?”


    “謝謝你抹掉了我第三者的身份,我是你正式的愛人了,是不是?”杜景堂停下來看她,深深地,把她一直看進心裏去。也期待她這時是用心在看著自己的。


    離得太近了,蘇傲雪能看到杜景堂眼裏閃動的水光,比水晶吊燈更刺她的眼。


    她先伸手小心翼翼地撫著他的眼角,慢慢大著膽子描摹他整個眼窩。


    指腹的溫度是熱的,隱隱有濕意。


    倏然間,她沒來由地想說服自己,也許感受是比言語更可信的。


    蘇傲雪抱著他,埋首在他臂彎裏,搖頭道:“本來也不是什麽第三者,沒有你,我也是一樣要離婚的。”


    杜景堂輕輕地捏著她的下巴,與她對望,道:“外人可不那麽想,彼時,是我引誘了李太太。”


    蘇傲雪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說,更不知道他此時稱唿她“李太太”,是出於怎樣的心境和目的,隻知道他的眸光漸漸不正經起來。


    而杜景堂腦海裏,分明冒出了他們初吻的畫麵。那是他們第一次靠得那樣近,他第一次吻她,急切卻也虔誠。那時,蘇傲雪拚命抗拒,但他卻能篤定地感受到她的愛。而今,她半推半就勉強地承認了愛意,他卻反而不自信了。


    有時,他是想迴到過去,迴到他的行為尚不光彩的那段日子,再仔細地看一次她的眼,看那裏的情分到底有幾分是真。


    一晌貪歡,杜景堂起得很晚,早就錯過了飯點。他把書房門翕開一道縫,瞧見蘇傲雪正坐在書案前奮筆疾書。按照她的安排,下午還會去錦華和公司經理見一麵。


    杜景堂心裏忽然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他知道她聰明、肯用功,也許用不了一年,她就會把他遠遠甩掉的。


    都說溫柔鄉是英雄塚,可他不那樣認為。他的溫柔鄉,偏偏讓他不敢恣意放縱,而是向往奮鬥。


    和母親提了要找事的話之後,進杜家白糖公司的想法被迴絕了。但大太太賣了個關子,表示會有妥當的安排。雖然隻過去一天,杜景堂卻已經等不下去了,忍不住立刻就跑迴家裏去打聽進展。


    也是湊巧了,大太太托人情運動來的差事已有眉目了。因此,她也不忍心看兒子急得滿屋亂轉,憋著笑意告訴他:“電檢委員會辦事員。”


    杜景堂不確定是哪兩個字,便緊迫地追問:“電檢?哪個電檢,什麽電檢?”


    大太太手指往他腦門上輕輕一戳、一推,逐字重複道:“電影檢查委員會上海辦事處的辦事員。”


    “什麽?”杜景堂覺得很驚異,家裏居然能走這樣的路子。


    而且他想到了佐飛,這個他迴到上海之後,唯一認得的知心朋友,同時也是蘇傲雪敬重的老師,曾在那個機關裏謀過事的。沒想到,現在居然輪到自己進那個機關了。加上蘇傲雪轉眼也要進入編劇的角色了,那麽,他們之間又有了生產者和審閱者的新關係。


    人生的際遇,還真是妙不可言的。


    大太太以為兒子是因為職務不高而反問的,便斂起笑意,對他解釋:“你沒有謀事的經驗,咱們家裏也不是世代簪纓,爸媽的力量大概也就是這樣了。不過,你從小就聰明,等辦出成績來,媽相信升官是不愁的。”又拉著兒子的手,拍了兩下手背,“希望這事,媽是辦到你心坎上了。”


    杜景堂這才想起來說話:“謝謝媽媽!”


    大太太年輕時進過洋學堂,和杜守暉又是自由戀愛而結合的,家裏氣氛當然也是有些歐化的。雖然杜景堂已經過了三十了,依舊會以親吻母親麵頰的方式,表達由衷的謝意。而大太太也不會責怪兒子沒個大人樣,她拍著兒子攏過來的胳膊,把眼睛笑成了一道細縫。


    接著,又問:“今天早飯吃的什麽?”


    杜景堂起晚了沒吃,但他不願意聽老人家嘮叨,便說:“三明治和牛奶。”


    然而,他肚子不爭氣,才說完就咕嚕咕嚕響了兩聲。


    幸好大太太隻是說:“西餐不頂飽!社會上總是主張這個要向西方學,那個要向西方看齊。我婦道人家沒讀過幾天書,大道理不敢講,但是生活上的事,我很有發言權。中國的飲食文化,絕對不可以丟!我看他們列強發達雖發達,老百姓卻都沒有口福呢。”


    杜景堂很讚成地點點頭,笑答:“公寓一般就是這樣,早餐是西式的,午飯晚飯隨便住客自己點。中餐好吃但也費工夫呢,你想啊,大清早起來包餛飩、蒸小籠包多麻煩,人家至多給你來個稀飯配鹹菜。”


    大太太一想這話也對,雖然說給錢不白幹,但誰不願意偷懶多睡會兒。因就走到屋門邊吩咐老媽子:“家裏裹了好些粽子呢,鄉下老家也托人捎了好些青團,你帶一些去。你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不僅不會積食,一頓恐怕要吃兩個才管飽呢。”把家裏的吃食攤派完了,她又想起一件極不滿意的事來,“你那個蘇小姐,她不會做飯嗎?”


    杜景堂把頭一昂,很得意地解釋:“她是個編劇,沒有空呢。”


    大太太沒有深究過兒子在外的情史,照著一般的思維猜想,以為蘇傲雪隻是個美麗而有手腕的婦人,這才攪得兒子做出了荒唐事。因此,聽了她的頭銜倒是稍有些改觀:“看不出來還是個職業女性呢。忙到自己今天多大都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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