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紅梅看都不願看一眼,抬手一招,讓老媽子接過去,然後拉著蘇傲雪,誇張地表示著好感:“傲雪,你自從話劇失敗之後,一直深居簡出的,我們很替你擔憂的!”一麵說,一麵拉了人快走,並把蘇傲雪推到了客廳中間。


    這樣子,兩個人站在一起,就是勝利者和失敗者的對照。不管事實如何,至少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的確是這樣一幅畫麵。


    蘇傲雪既沒心思捧她,也不願被她看扁,暗暗給自己鼓勁,笑著向坐在這裏的各位太太們表示:“勞你們操心了,我其實……我現在好多了,打算要振作起來重新奮鬥呢。”


    江紅梅心裏主張窮寇力追,必要打得蘇傲雪主動高舉白旗才痛快。因此,一邊按著她往沙發上坐,一邊想把話題自然地過渡到昨晚小劇場的盛況:“那樣就太好了。昨天李先生還跟我說呢,說……”


    “說我們離婚了,是不是?”蘇傲雪趔趄了一下,但沒坐下去。她想著單刀直入地把離婚的事挑明了,自己也就完成了任務,可以迴家去了。


    豈料她石破天驚的一句話,引到滿座嘩然。這下,就不是江紅梅一個人拉她坐下了,而是幾位太太同心同力把她控製在了沙發上。


    “什麽時候的事呀,我完全不知道呢!”江紅梅訝然,張大的嘴壓根就合不攏。


    “我也沒聽說呀!”


    “幾時的事,真當一點消息也沒有呢!”


    “李先生昨天可沒有說呀,真看不出來呀……”


    蘇傲雪雙臂被這些人束縛著,艱難地抬手,比了個停止的手勢,借此打住了她們的七嘴八舌,方道:“是我提的離婚,他也同意了,而且已經和我簽了離婚協議。”


    盡管蘇傲雪說明了事實,但江紅梅心裏似乎是不信的。她暗暗嘲笑,當年不知是誰自負嫁出去做了人家的正太太。不成想嫁個窮酸鬼就算了,現在連那樣落魄的男人都不要她了。


    思及此,江紅梅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忙著要逼問深情底理:“我們一點也不知情!李海存沒有同我說這件事!你快和我說說,是為了什麽呢?其實夫妻相處,打架拌嘴都是稀鬆平常的事,如果不是毫無補救的法子,我不主張你在氣頭上要求離婚。畢竟,女子獨立謀生是很難的。”


    看情形,蘇傲雪也知道自己不受三堂會審,恐怕是走不掉的,隻好把不體麵的緣由盡量說得婉轉些:“他是個喜歡在表麵上做文章的人,隻要麵子好看,裏子爛成什麽樣都行。我和他不同,我以為隻要日子過得舒坦,什麽麵子不麵子,那都不重要。言而總之,我們的想法和追求,差距都太大了,根本過不到一起去。”


    “怎麽會呢!你們之間是一見傾心的愛情呀,竟然會走到離婚這一步。那你現在住在哪裏呢?天呐,你的話劇失敗了,現在連婚姻也失敗了。從前還有個亭子間勉強可以立足,現在你不是李太太了,恐怕……哎呀,我的傲雪,我太替你擔憂了。”江紅梅捶腿頓腳的,不知道的人真會以為她是替好朋友操心呢。


    蘇傲雪也不想一直坐在這裏滿足這些人的好奇心,更不想配合江紅梅姊妹情深的戲碼。幹脆站起來告辭:“我要去電影公司麵試編劇的職位,隻能先失陪了。”


    幾個月前的蘇傲雪,不會這麽說話,甚至幾天以前的她都不會。找工作時受的那些冷眼改變了她,她之前的想法太幼稚了。有了文憑就能找到好工作,這話不適用於女人,至少不適用於泥濘中爬出來的她。


    自立、自尊、自愛、自信,她想把這些品德都抓住,但她邁出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告訴她——道德是女人昂貴的華服,更是沉重的枷鎖。她去過的報館、學堂、公司,女職員都在普通崗位上端茶遞水,整理和記錄資料是她們最高的工作權限。


    由此可知,新女性目前還隻是初長成的嬰兒。她們才在社會上冒頭,做著最基礎、最容易被替代的工作。她們自己的羽翼還未豐滿,要庇護後輩實在能力有限。


    所以,找工作的事,看男人臉色、靠男人斡旋,是必然的。男人找男人幫忙是理所當然的人情世故,而女人找男人幫忙憑什麽就一定是美色交易呢?


    男人那樣看女人是性別歧視,那麽如果女人也那樣看自己,就是畫地為牢了。


    蘇傲雪後悔之前給自己製定了那麽高的道德標準,她覺得應該給自己鬆綁才對。


    在江紅梅跟前,提前炫耀一下即將有工作的事,是很解氣的。


    “什麽你,你……”江紅梅臉色一暗,說話都結巴了,“麵……麵試什麽?”


    不止她如此,其餘幾位太太也都很驚訝蘇傲雪居然可以參加編劇的麵試。


    其實,這不過還是杜景堂口裏一句試試看的話,但蘇傲雪隻能拿這個出來轉移她們的注意力。否則,她恐怕要被按在這裏,一直審到天黑的。


    “編劇。”蘇傲雪臉上狡黠地笑了笑,心裏可就祈禱著杜景堂一定要幫成功,她才能不丟麵子,“不過,不一定能行的。要是真有好消息,改日我一定請你們吃大菜館。”


    眾人都很意外,像電影公司那種造夢工廠,向來隻為學問頗高的名作家敞開大門。剛畢業的學生,還是從職校畢業的女學生,怎麽排得上號呢?而她們又都愛趕時髦,尤其愛模仿電影明星的打扮,對於這話,自然格外有一種好奇。


    “傲雪,你是寫信自薦的,還是佐老師幫你鋪了路?”


    “傲雪,你現在住哪裏?我得空了,可以去找你談談話呀。”


    在一串連珠炮似的問話中,蘇傲雪昂著頭,大步流星往外走。


    身後的動靜可以用沸反盈天來形容,江紅梅很惱她說起工作時的囂張氣焰,在她還沒離開花園的時候,就跺著腳連問“憑什麽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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