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傲雪看著他那種鼓足勇氣才敢說話的情形,整個人的思想早軟癱了。她兀自搖著頭,告誡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嘴裏卻言之鑿鑿地說道:“托你先生的福,過得還不錯。”


    杜景堂見了,心裏不由被猛地一擊,暗歎原來口是心非就是這樣的呀!


    她過得不好嗎?是怎樣一種不好呢?


    最近交際場上,總見著李海存單獨行動。而佐飛對她的行動也是三緘其口,大約真是把朋友之情,擺在師生之誼的前頭了。


    其實,杜景堂的想法也簡單。如果能夠確認,李海存不再帶著妻子社交,是因為悔過,決心好好過日子的話。那麽,為了成全三個人的名聲體麵,他願意再試一次,徹底死心做個君子。


    蘇傲雪一低頭,看見他雙拳緊握,似乎又是在找勇氣的樣子。她不敢聽他說話,所以趕緊自己找話說:“我這些天……就是不分晝夜地在家裏寫劇本。”


    杜景堂藏了一肚子話,很想一口氣說完,但看著蘇傲雪小步倒退的樣子,明白她是不想聽的。因為她抗拒的神情,後麵的話就說不下去了:“我這些天……我,我……我總是去佐飛家裏,打聽……”


    蘇傲雪已經退到牆根了,聲音也低到塵埃中去:“多謝你的好意,你從前待我……我很感激的。”


    這種話音聽起來不妙,像是提出斷絕往來之前委婉的鋪墊。


    杜景堂看她抱著書包,如同抱著救命稻草一般,心疼又焦急:“事情過去那麽久,我想你的壞情緒,就算沒有全部了結,但該有理智你此刻應該都有吧。你還是認為,我……是比你丈夫更危險的人嗎?”


    蘇傲雪搖搖頭,眼睛始終望著自己的舊鞋麵:“你不危險,這我很清楚。但我栽在一個男人手裏,並不意味著我就必須牢牢抓住另一個肯拯救我的男人。”


    杜景堂上前握著她單弱的肩膀,迫使她仰頭看著自己,追問她不接受好意的原因:“你認為男人都不可靠嗎?可我……”


    蘇傲雪急出滿眼的淚花,死死抱著書包,一麵掙脫一麵說道:“我對你沒有任何意見,可我……我的人生中,所有人都不可靠!所以我要靠自己,我要自救!說句不好聽的,我知道你對我的同情,能維持到哪一天呢?等你心裏有了更加憐愛的人,我那時候要怎麽辦,我再去找別人可憐我嗎?我要活下去,要活得有尊嚴,除非是我自己能獨立生活。”


    “你何必犯這個傻,我願意搭救你,你先在我手裏獲得自由,然後再去找獨立的生活,不好嗎?”杜景堂心疼她前半生漂泊無依,導致她必須堅強,卻又不想尊重她的意願,眼睜睜看著她每天都過著走鋼索一般的生活。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蘇傲雪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好。那樣……”


    那樣別人會批評我不體麵,而你我之間也就不平等了。


    蘇傲雪把這話咽了迴去,默默地藏在心底,眸子裏的淚珠就那樣牽連不斷地向下落。


    雖然她曾想過,如果到了最壞的境地,自己必須成為玩物,她願意跟隨的人是杜景堂,但這並不代表她要放棄和命運抗爭,直接作為他的玩物而存在。


    即便猜到了他會告訴她,他不會輕看她。但隻要她是借他的勢,才得以離開李海存的,那麽,任誰看了都會疑心其中有見不得光的首尾。


    那些有自信說無需在意外界眼光的人,無一例外都是很富足的人。他們或是出身很好,或是學問很好,總之,在一些方麵受人仰視。自然的,他們做事出格一點也不要緊,畢竟有瑕不掩瑜的說法。


    蘇傲雪不同,她出身很糟學問一般。她但凡做錯一點,人家就會把她整個人都說得一無是處。她立誌要當編劇,這是文化人走的路。不管這裏的文人是德行一致的多,還是道貌岸然的多,終歸他們是不願意容納一個道德敗壞的女流混跡其中的。


    “杜景堂君,你現在知道了,我是個多麽不識趣的人。”蘇傲雪想罷,抬眸悵然地望著他道,“你還是不要在我身上白費心了。”


    “你就寧可伴著豺狼過生活?”杜景堂臉漲得通紅。


    麵對詰問,蘇傲雪絲毫不改變態度:“我童年生活的環境不好,這你是知道的。”對於兒時被拐進窯子的事,她很婉轉地表達,小心地維持著自己的體麵,“在那種地方,給客人端茶送水,每天不知要聽多少男人的自白,說自己不一樣,說自己一片真心。”


    “你始終還是不肯信我,你拿我當……”


    “人和人的信任,是相處出來的,不是成天掛在嘴邊,強迫我必須遵從你的意願。”


    說完,兩個人同時沉默了。他們都意識到,既然無法說服對方,那麽一段開始不久卻相交很深、晦暗而不可告人的關係,走到這裏必須畫下休止符了。


    蘇傲雪伸著手指,把兩頰的眼淚都抹去,撐持著精神,說道:“現在和過去,我的話總是很傷人,希望你不要往心裏去。”


    “這話也是我想說的。還有一層——”杜景堂把手背在身後攥成拳,猶豫了許久,才頹然道,“你自己萬事多小心!”


    在道別之後,杜景堂失魂落魄地迴到家中。


    杜家的聽差來小院子裏看了好多趟,終於盼到他迴來了,立刻跑上前說:“三少爺,江先生電話裏找你好多迴啦。說是晚晌你不赴約,他們一班客人就到咱們家熱鬧來了。”


    “去什麽……”杜景堂抄起一隻空杯就想朝地上揍,然而一直沒摔下去,心裏一轉念,氣不憤地表示,“去,我立刻就去!”


    聽差自然不知道他為什麽鬧大爺脾氣,氣都不敢喘一下,灰溜溜先跑了。


    之前,為了能時常和蘇傲雪見見麵,杜景堂才在其中周旋的。


    可今天,蘇傲雪已經和他說開了,她不需要他的善意,那他還跟那起酸溜溜、假惺惺的人混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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