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榕眸光柔和的噙著月玖,他昏迷這幾日意誌混亂,夢見過許多沒首沒尾的夢境。


    有他兒時獨自坐在這芙蓉花海大哭的場景,亦有年長些無意聽到別人議論他是個傻子的謬音,還有他和月玖大婚那日,月玖一襲紅妝當著他的麵跳下青要山的場麵......


    還有許多許多。


    這些夢境縱橫交錯,有虛有真,甚至有些他已然記不清了。


    但能夠讓玄榕醒來的,除了久伴周身的呢喃言語,還有定格在他受刑那日,跪坐在問天台上雙目緋紅,為他哭到肝膽俱顫的心中摯愛。


    當玄榕瞧見月玖因為自己放下一身驕傲,跪在神王麵前替他求情時,那種無力又愧責的痛甚至比他之後所遭的責罰還要痛上千百萬分。


    所以,即便他此時情不能已,但這雙手欲要擁住玖兒時,那句捫心叩問的“你還有沒有資格?”這句話,最先一步湧了出來。


    心緒恍惚間,就聽月玖又道:“既然覺著我如此重要,那為何方才不抱我?”


    “我......”,玄榕抿著唇角,卻如鯁在喉,說不出一句話來。


    月玖逗他,佯裝生氣:“你什麽?看來話本子裏說的沒有錯,男人都是空有一張蜜餞巧嘴,得到了便不會珍惜。”


    “不是那樣的......”


    玄榕心頭一震,匆忙解釋:“我隻是,我隻是......”


    奈何他越想解釋心中越亂,支支吾吾地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漲到嫣紅的俊顏上,已經滲著濕潮的汗珠。


    本就大病未愈,月玖見他這樣,早已沒了逗趣他的心思,滿臉溢著心疼之色,就在她想開口告訴玄榕,自己是在同他玩笑時,玄榕卻忽而將她緊緊擁住。


    玄榕的動作相比以往,算不上輕柔,以至於月玖手中的花露隨著他的動作灑出了大半。


    “玖兒,方才你還在凝神采花露時,我便已經在你身後站了許久,我之所以不敢上前,是因為......是因為,那日在問天台上我惹你傷心,惹你落淚了......”


    玄榕的嗓音低沉暗啞,帶著些哽咽,他手中力道加了幾分,將懷中的月玖抱得更緊了些。


    “如今,我失了神力,壽元減了半數,亦不再是神族的大殿下了。這樣的一個我,已然是配不上你......”


    “胡說!”


    月玖打斷玄榕的話,不以為然的道:“神力沒了,但憑你的天資聰慧,日後重拾術法不在話下。至於壽元,凡人短短百年亦可以活的多姿絢爛,隻要你我能在一起,隻爭朝夕又何妨。”


    “玄榕......”,月玖呢喃的喚了他一聲,隨即將臉頰在玄榕胸口上輕蹭了兩下。


    “當年你知曉我聲名狼藉,卻依然不管不顧的信我,拋開世俗偏見的堅定選擇我。如今,你不過是沒了神族殿下的這重身份罷了,我又豈會因此覺得你不值得!相反,你沒了這重身份,卸了身上那些繁重枷鎖,從此身心隻屬於我一人,我可巴不得呢!”


    聞言,玄榕隻覺心頭一熱,再次擁緊了月玖。


    芙蓉花海隔著浩渺雲煙,二人相擁片刻後,十指深纏的並肩站在花海雲端,縷縷清風掠過耳畔,將他們二人的衣袍吹到飛揚。


    提出迴青要山再看一次芙蓉花海時,玄榕心裏是生了淺淡遺憾的,畢竟這裏皆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某一時刻需要被迫的一點一點的抽離,那滋味兒確實不好受。


    可眼下身邊有了玖兒,他那茫然空白的心緒卻被填補的滿滿當當。


    既是已經醒來,也看過了母妃所種的芙蓉花海,於玄榕而言,已是知足,無悔無憾了。


    他本計劃著晚間便離開,但月玖卻說自己剛醒,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再走也不遲。想來也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加之玄榕對月玖心中本就有愧,便乖順地應下了。


    隻是從芙蓉花海迴去後,月玖便不見了蹤影,崇寧也不知去了何處。


    而月玖離開房間時再三囑咐玄榕要在床上好好躺著,不許下床亂跑,故而,即便玄榕沒有困意,也依舊聽話照做,這一躺便躺到了晚上。


    侍女們已經點了燈,卻依然未見月玖迴來,玄榕猶豫了片刻,正準備掀開被子下床時,崇寧神情慌張地跑了進來。


    “不好了,不好了殿下,太子妃她,她......”


    “玖兒怎麽了?!”


    玄榕騰地一下從床上站起,就聽崇寧咬牙重重地歎了口氣:“總之,殿下您還是隨我來吧......”


    隨著話音落下,玄榕心頭一顫,他連外衫都沒顧得上穿,隻著一身如雪寢衣便跟在崇寧身後出了寢殿。


    片刻後,二人在一間房門前停下腳步,崇寧指著房門咕噥道:“屬下也勸不住啊!殿下您還是自個人兒進去問吧......”


    說罷,崇寧朝著玄榕行了一禮,便離開了。


    玄榕被崇寧的話惹的一頭霧水,但他還是不作他想的一把推開了房門。


    屋內未點燭光,灰暗一片。


    玄榕眉目輕蹙,輕喚了幾聲月玖的名字,見遲遲未有人迴應後,他心下一急,掌心朝前輕揮,下一瞬,依舊的無邊黑寂才讓玄榕漸漸迴了些心神。


    是啊,他已經沒了神力,如何能夠操控的了燈燭。


    就在他盯著自己的掌心怔然時,房間內的燈火驟然亮起......


    玄榕眸光一動,抬眼望去時,就見屋內紅燭通明,正前方的錦繡床鋪上,端正坐著一名身著紅色喜服,頂著紅蓋的女子。


    隻一眼,玄榕便認出,這女子身上的喜袍是十幾年前大婚時,他親自給他的娘子挑選的,自玖兒跳崖後,這件喜袍他便一直收著,每當思念之情無法了化時,就會拿出來一解相思。


    “玖兒?......”


    玄榕壓著嗓音,看向紅紗床榻。


    伴著他聲音落下,床榻上的女子手臂往前一抬,寬大的紅色袖袍掩住了她大半隻手,唯有兩根白如嫩蔥的指尖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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