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玄榕麵色忽的一怔。


    他記得那是與玖兒成婚的第二日,晨間醒來時卻並未尋到她的身影。


    後來還是在崇寧的口中得知,大婚那夜有巡邏的神兵從崖邊經過時,望見一抹虛影墜下了山頭,並在崖邊的空地上發現了一身遺落的紅色喜袍。


    那喜袍是他親自為玖兒選的,自當一眼辨認出來,隻是,玄榕遲遲無法接受,明明是他的娘子親自對他說,想讓自己娶她,卻為何要無端跳崖。


    神格恢複本就需要時間,那時他雖是有了心元,但依舊是懷抱孩童心事。


    他隻知道他的娘子不見了,但全神族上上下下卻無一人去尋她。甚至玄榕多番去纏著神王好幾日,想要讓他幫忙去找月玖,最終卻都被神王搪塞含糊過去了。


    就這麽渾渾噩噩地又過了幾日,玄榕沒日沒夜的守在崖邊,任誰來勸聲都沒用。


    後來,崇寧為了安慰他,告訴玄榕在凡間人若是死後,便會重新輪迴轉生,或許太子妃已經重新投胎了,讓他不要再憂心難過。


    玄榕那時心思單純,根本沒有辦法完全消化崇寧話中含義,他所能理解的便是,他的娘子死了,但會重新轉生活過來。


    這句話是希翼,卻也差點兒要了玄榕的命。


    某日他隨意編了個理由遣開崇寧,便趁著那個間隙一躍跳下了青要山。


    那時崇寧還並未走遠,但他哪裏能夠想到毫無心機,從不會扯謊的他家殿下,生平第一次對他說謊,便是要了自己的命。


    再後來,玄榕徹底醒來時,約莫已經過了近一年的光景。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活過來的,隻知道醒來後神格便已經痊愈,思維想法甚至遠超於常人。他再也不是那個不辨菽麥的癡兒,再也不是他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曾經玄榕也向神王問起過,自己昏睡這一年究竟發生了何事,他明明記得自己跳崖後身子並不是直接墜下海域,而是跌向了半山腰上的岩石之上。


    隻一瞬間的功夫,他便眼前一黑,徹底失了知覺。


    而神王隻是草草的跟玄榕提過兩迴,說他之所以能如此快的好起來,一是因為體內的心元,二來則是因為墨瀛仙君送來的靈藥。


    那時他信了,亦並未多想。


    可此時,神王又告知他,當年是因為幽吔王的關係,他才得以重生,玄榕震驚的同時不免覺著荒唐。


    他荒唐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玄榕認為,這兜兜轉轉一圈的因果竟是由自己而生。


    當他義正言辭的質問神王為何偏偏要對誌得意滿,滿手殺戮的幽吔王包庇行私時,他竟是這因,這罪魁禍首。


    彼時,他終於了然那日去幽吔王寢殿送奇草時,幽吔王為何會對自己說出那番挑釁之言了。


    大概在當時幽吔王的眼中,他便是那明明坐享其成,卻又假模假樣的虛偽之人。


    麵對這突然而來的莫大諷刺,玄榕向來泰然的麵色上浸滿了無措和愧疚,他掩在袖口中的手在輕輕抖著,卻如鯁在喉,一時間再也說不出話來。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急音:“啟稟神王,天都門前不知為何聚集了許多人,有仙門,妖族,還有世家望族,他們皆說要來天都找神王您討個說法。”


    守衛顫著嗓音垂首稟告,門外的月玖聽到後,眉心一蹙,不知為何,心裏湧出陣陣不好的預感。


    便在她思慮時,寢殿的宮門從內打開了,玄榕往旁邊退了兩步,而後神王先一步走了出來。與月玖擦肩時,神王依舊是那副睥睨高渺的姿態,對她視若無睹。


    月玖動了動唇角,對這些全然不在乎,見神王走遠了些玄榕依舊沒有出來,便疾步走進寢殿尋他。


    進入房間後,就見玄榕正仰頭看向正前方的一處高闊屏風出神,月玖遲疑了一瞬,還是走了上去,當與玄榕並肩時,才發現玄榕看的並不是什麽鏤空屏風,而是一副女子的畫像。


    畫像中的女子容顏如花,端莊靜雅,一身簡單的青衣落身卻清逸絕倫,飄逸如仙。


    不過那雙似碎著星河的眉眼,卻和玄榕極為相像。


    “這是你的母妃?”,月玖忍不住問。


    玄榕輕嗯一聲。


    月玖感歎:“如今見著你母妃的畫像,我便明白你為何長得這般好看了,玄榕!直到此刻我竟才知這世間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


    玄榕默了一瞬後道:“其實,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母妃的畫像......”


    月玖側眸看向玄榕,有些不可思議。


    就聽玄榕輕聲解釋:“聽說母妃在生下我沒過多久便殞役了,父王怕我長大後會因此事吵鬧,便索性將所有有關於母妃的物件全部瑣藏了起來。”


    “自我記事起便離開了天都,獨自住在青要山。父王告訴我,青要山是母妃最喜歡的地方,懸圃花園中還有母妃親自種下的芙蓉花海。父王說自己政務繁忙,希望我可以幫他照看好那些芙蓉花......”


    玄榕的聲音逐漸哽咽:“可是玖兒,我小的時候真的很用心很用心的在照顧那些芙蓉花,可我發現每當我想要靠近它們,替它們澆水施肥時,那些花反而會逐而頹靡......他們都說我生來親緣淺薄,玖兒,你說母妃是不是真的不喜歡我......”


    “別聽他們胡說!”


    月玖麵色一惱,隨即牽起玄榕的手:“你照看不好那些花,定是因為方式不對,我記得在媚生的宅中你曾說過,青要山的芙蓉花海是不需要另加照顧的,許是凡間的那些法子對那些花不受用罷了。”


    玄榕自然聽得出月玖是在安撫他,盡管他心中已有了答案,但掌心處的溫度和身前人的關心還是讓他心頭一暖。


    正當二人再次看向那副畫像時,就聽門外有人來稟:“殿下,神王讓您即刻前去問天台。”


    玄榕與月玖收迴目光,相互對視了一瞬。


    方才那股莫名的不安心緒再次襲卷而來,於是月玖皺眉看向玄榕小聲的問:“問天台是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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