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玖不知這雙眼睛是何時盯向自己的,隻知道她無意掃過去時,卻竟察覺到了季禾唇角溢著的一絲微不可察笑意。


    原本如此淺淡的笑意是常人發現不了的,可她是姬妃的人,所以那抹帶著讚仰的笑意落在季禾那裏,便顯得極為突兀明顯。


    月玖眉心微蹙,即便莫名,也隨即將目光從季禾身上移開了,因為此時,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她去做,去說。


    於是,她緩步走到宴席中央,赫然提高了些嗓音:


    “天地萬物,沒有誰能夠逃得過生發生滅,榮枯盛衰!月玖今日想要替我巫山一族問問各位他族長老和首領,方才幽吔王口中所言,他屠我巫山一族是順應天道,與你們不謀而合,你們可認!”


    “這......”


    話音落下,周遭寂靜無聲,個個臉色難看。


    月玖接著道:“如今的幽吔是何形勢,相信大家有目共睹!幽吔王粗暴專製,盤剝壓榨百姓,僅為今日一場壽宴便耗費千金。可見,他心中早便無民心,無天道!”


    “放肆!”,幽吔王大喝,顫手指向月玖:“來人,將這妖女給我抓起來!”


    語罷,原本潛在兩側,身穿黑甲胄的幽吔士兵一擁上前,但他們手中刀尖卻未指向月玖,而是將幽吔王蜂擁圍住。


    在場眾人皆是一震,臉色茫然地還不可知這是唱的哪出時,就見方才還肅目狂妄的幽吔王,身子已是重重往後仰去。


    他跌坐在榻上,隻覺頭暈目眩,手腳漸漸失了些力氣。


    無意掃到桌前的酒杯上時,恍惚間竟覺那杯裏裝的不是醇香酒釀,而是冒著腥氣的鮮血......


    一時間,幽吔王便感那頭症加重了許多,他目光腥紅地盯向對自己兵戈相向的幽吔士兵,愕然的隻能喃喃吐出:“你們,你們.......”


    而他側頭時,卻發現姬妃已經不知何時離開了宴席。


    彼時,木炎的眸光逐漸犀利,他默然地對身旁的二人道:“你們先離開。”


    玉清早便被突然湧出拔劍指向幽吔王的黑甲胄士兵唬住,起身時就覺腿腳一軟,被身後的季禾扶住後,二人方才一同離開。


    席間眾人已然徹底摸不著頭腦,不過,他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


    幽吔的天,要變了。


    與此同時,月玖的聲音再次傳來:“方才就本人的問言,各位還未給我一個答案。我想知,十幾年前,我們巫山一族當真死有餘辜?”


    見眾人不語,月玖又道:“若說幽吔王的行為是如蠅聚膻,那在座的各位又何嚐不是如蟻竟血!若不是你們隨俗浮沉,冷眼旁觀,縱的這是非曲直不公,何以害的自己族人亦如這刀俎下的魚肉!”


    方才還有些看熱鬧心思的眾人,被月玖此言一懟,皆是垂下了眼眸。


    他們又怎會不知巫山一族的無辜,隻不過在強權之下,皮裏陽秋罷了。


    月玖望著身前情感冷漠的眾人,眼前忽而慢慢浮現出古神巫山上一個個鮮活的血肉之軀,他們竟不知自己慘死後,依舊要背負世人罵名。


    想到這,月玖不由捏緊了拳頭,神情鄭重地道:


    “這些年在座各位一直用隱忍奉承來庇佑自己族人,但你們心中亦知這並非長久之計,若他日禍臨己身,你們這份對他族性命的漠視亦會轉嫁於自族身上,無人會助。”


    “而幽吔王會因那不實謬論屠我巫山一族,亦會將殺戮指向你們任何一人!”


    語畢,方才還靜默地周圍,頓時一片嘩然。


    唯有玄榕和木炎望向月玖時,眼眸中浸滿心疼。


    眾人心念道,這神族太子妃雖是說話犀利,不給他們留得一絲情麵,可恰恰卻蟄到了他們心坎上。


    這些年,對於幽吔王的控製欺壓,渾如一把利劍懸於他們頭頂,叫苦不迭,卻無能為力!


    他們心裏也清楚當年真相,幽吔王的生榮貪欲,不過是建立在巫山一族的屠戮死滅之上,雖說到此時他們也不知幽吔誅殺古神巫山的真正緣由。


    但見幽吔王軟癱在坐榻上,神情漸為迷離,這些年隨眾應聲的似是而非,彼時猶如泄了洪的潮水般湧上心頭。


    被欺壓太久的人往往最是可怕,隻因他們覺醒之時,那高漲如焰般的怨氣,仿佛能夠撕碎一切,消弭成灰。


    以致他們紛紛起身,幹脆如竹筒倒豆般,不再彎彎繞繞,激昂抗議。


    “我們鮫人族年年都給幽吔進貢上好的月石,幽吔王竟還派人抓我族人,用鞭笞威脅的手段,索取鮫人珠。”


    “我們是雪狼族,每年都會給幽吔王送去上等的皮毛,可幽吔王卻不滿足,不知從哪兒聽說的謬言,每年進貢時要多加五百隻雪狼血,說是可以增進修為!”


    “就是啊,我們喜鵲一族亦是被幽吔王威脅,每年需得進貢族人內丹方可安寧度日,否則便要殺光我們喜鵲一族。”


    “還有我們孔雀族......”


    眾人群起而攻之,惹得一向睥睨的幽吔王竟駭了眼目。


    而隻身立在人群中的月玖不知為何,竟覺喉間哽咽,伴著這周圍的討伐喧囂,她漸漸紅了眼眶。


    太久了......


    這一日,她和巫山一族都等得太久了。


    然,就在她側目與玄榕和木炎相識一笑時,高榻上卻倏然傳來陣陣怪笑。


    就見幽吔王不知何時坐起了身子,隻是他雙臂垂於腿側,姿勢看起來慵散又怪異。


    “當年本王誅殺巫山一族時,你們個個眾犬吠聲,也不見這般繆力同心!怎的,如今因為這妖女的幾番惑言,便要揭竿而起了?!”


    幽吔王說著,再次垂頭冷笑:“說本王濫殺無辜,罪孽深重,但本王想說,我做的這一切於你們,於神族皆不會纖毫無幹!”


    語罷,幽吔王拿餘光瞥了眼身旁不動聲色的神王,嘴角即起一抹鶩笑,隨後他抬起頭,往下方極快地掃了一眼後,最終將視線落到玄榕身上。


    “你們當真以為神族大殿下是懷瑾瑜,握芝蘭?嗬嗬,他的名滿天下,不過是用來遮掩醜惡的幌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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