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成風營時天色已黑。


    月玖朝著馬車的方向剛走幾步,便在旁邊瞧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玄榕身長玉立的站在自己的馬車旁,看見月玖的目光投了過來,淡笑著迎了上去。


    “你怎麽來了?”,月玖問。


    玄榕沒有多作解釋,將手中的狐毛披風熟稔的為月玖披好係上。


    動作間,月玖無意瞥見玄榕骨節纖長的指尖泛著嫣紅,看得出來他並不是剛到,也不知在這裏等了多久。


    她忽而間有些心疼,垂在披風裏的手稍稍往上揚了些,卻又突然頓住,片刻後又垂在了腿側。


    月玖往前方看了一眼,崇寧正坐在馬車上候著,她隨後又瞥了眼自己的馬車,不由蹙了蹙眉。她知道玄榕定是刻意來接她的,雖然曾答應神王要刻意與他保持距離,但各自坐著各人的馬車迴去,卻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兒。


    “若是不冷,咱們走走可好?”


    玄榕的聲音便在此時落了下來,溫潤輕柔,沒有半分強迫。


    這些年來她刻意迴避玄榕,並不是因為要守著對神王的承諾,而是她真的害怕自己要做的事情會累及到玄榕的性命。


    月玖遲凝了片刻,待撞上玄榕那張殷切地眸光時,所有的糾結掙紮都煙消雲散,被逐一擊破。


    她眼眸微微動了一下,像是卸了身上那方長年累月下來的壓抑。


    最終月玖低聲說了一個:“好”字,就見玄榕緊張地神情改換了神采。


    彼時已過了上元節,寒夜的風裹挾著少許的雪絮子迎麵吹來,還是會激的人麵色一皺。


    但不知為何,月玖卻未感受到絲毫涼意,甚至因為撐在頭上那把傾斜的傘心底間炸開了一蓬暖意,直暖到四肢百骸。


    “媚生怎樣了?可還在生氣?”,月玖小聲的問。


    “你放心,他最不在意的便是錢財,頂多也就發發牢騷,況且作為晚輩他不會真的對菁妃怎樣的。”


    “那就好。”,月玖鬆了口氣,忽的又覺著玄榕的話意有些不對,即便媚生是晚輩,但他與菁妃並不相識,況且是菁妃先毀了他人的東西,就更不應用尊卑來進行道德上的捆縛。


    揣思之時,玄榕的腳步慢了下來,凝眸看向月玖:“有一件事,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先告訴你。”


    聽他如此說,月玖的腳步也隨之慢了下來,她仰著頭迴看著玄榕,就聽他聲色嚴正的道:“其實媚生這個名字並不是他的真名,他的真名叫木亦。”


    “木亦?”,月玖喃喃的跟著重複一句,突然眸光一震,不可思議道:“你是說,媚生是幽吔的......?”


    “他是幽吔的三世子,與木炎、木風和木白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月玖被驚得停了腳步,她再次看向玄榕問:“那他的母妃可是姬妃?”


    玄榕點了點頭。


    待確認後,月玖的一雙黑瞳又比方才睜的更大了。


    見她這副茫然震驚的神情,玄榕耐心解釋道:“媚生從小養尊處優,想要任何東西皆是唾手可得,可唯獨沒有自我抉擇的權利。想必你也知道姬妃集萬千寵愛加身,故而對她唯一的兒子也十分嚴苛。”


    “為了將他培養成為自己心目中的儲君,媚生從小便沒有玩樂的時間,也沒有哭的權利。後來姬妃為了磨煉他的心性,隻要是見他對身旁的人生出憐憫,便會將那些人當著媚生的麵全部殺掉。”


    “待他年歲再大些,便找了機會以假死之策逃了出來。”


    月玖認真聽著,緩了半晌才算將玄榕說的這些話消化掉。


    從前她也聽說過木風並非姬妃親生,但卻從未對他們這層關係上過心。


    倘若媚生當真是三世子,若姬妃知曉他還活著,那木炎和木風即便鬥的頭破血流也不及媚生隨意的一句“母妃”來的立竿見影。


    怪不得今日在宅中他看見菁妃後是那般反應,這便可以解釋的清了。


    想到這,月玖眸光有些凝重的問:“那媚生他是如何想的?他想迴幽吔嗎?”


    “他這次迴來其實就是因為憂心姬妃的安危,但還沒有確定要不要迴去。”


    玄榕不加遮掩的迴著月玖的話。


    不知為何,自上次月玖身中劇毒後,雖是找到了幕後真兇,但他這顆心卻沒真正的安定下來過。


    以至於明知道她送菁妃迴成風營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而自己還是跟了過來。


    他不再奢望與月玖的關係,隻是想離她在近一些,哪怕隻是看著她什麽都不做,隻要確定她安然便好。


    月玖思酌了一會兒後,反問玄榕:“若是媚生想做幽吔的王,你會幫他嗎?”


    “他不想。”


    “可是姬妃想。”


    玄榕默了一瞬,嗓音溫沉的噙著月玖:“我知道你是怕我幫了媚生來日立場會與你相悖。但玖兒,媚生他若真的想做幽吔的王也不會舍命逃出來,況且在我心中木炎比媚生更適合做幽吔的王,在這件事情上我沒有立場和資格偏私,更不可能左右任何人。”


    “還有,你心中所想從不是見不得光之事,那些深惡偏見和世人羅織的罪狀終有一日會見旭日之明,海晏河清。”


    而我會陪著你,在那之前。


    如此的深信不疑並不是月玖第一次在玄榕身上有所體悟,可每迴聽到心中仍舊會泛起絲絲漣漪,為之觸動。


    但玄榕這次想錯了,她並不是怕玄榕的立場會與自己相悖,也並沒有逼迫他非要站誰的隊。


    她隻是發自內心的想要讓玄榕遠離幽吔這方是非之地,不願將他攪入這片渾水,更不想讓任何人威脅到他的性命。


    僅此而已。


    但月玖一番苦心卻不能言明,隻得迎上玄榕定然如石般的眼眸故意道:“從前是因為要幫媚生照看宅院,如今他迴來了,我便也沒了繼續留在那裏的理由,過兩日我想搬去成風營,也好方便與成斐將軍商議如何配合木炎接下來的行動。”


    玄榕的麵容上閃過一瞬即逝的失落,但他最終還是迴看向月玖柔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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