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所拍攝的戲份基本是雲容容與將士,雲容容與敵軍之間的戲。


    穆在庭的也是與其他權臣的對手戲。


    在栗縣這部分,兩人的對手戲直接跳到大結局。


    開篇兩人還是好友關係的戲份,要迴a市的影視基地拍攝。


    鑒於雲容容與穆在庭之間的真實關係,郭導預感喻安之死這一段將會拍得非常艱難。


    然而,真的然而不了一點。


    如他預感。


    喻安帶著保家衛國換來的累累傷痕,甚至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一套,就被推上了斷頭台。


    付文星奉旨監斬。


    這一段郭導要求穆在庭的眼神表達必須是:雖有不舍,但他必須死!


    付文星本性的狠絕與人性中最後一點柔情的拉扯要演繹到位。


    穆在庭飾演的付文星,陰鶩無情,手段狠辣,與人交往從不托底,說話向來三分真七分假,看似清風霽月,風流儒雅的外表之下,棉裏藏刀,城府頗深。


    他前期認真嗑了劇本,費了很大心力,在之前的戲份中,把付文星這個角色刻畫的入木三分,讓郭導實實在在的感到了驚喜。


    可惜一頓操作猛如虎,一遇老婆全白扯。


    卡!


    “在庭啊,你這個眼神是要不舍,但是你不能全是不舍啊,太多了!你一個大奸臣,是不是?”


    郭導無奈的喊了這一場的第30次卡。


    預計了這場重頭戲不好拍,沒想到這麽不好拍,今天死磕一天,都不知道拍不拍的出一條滿意的。


    但是他不想將就,這部戲經曆到現在不容易,演員漸入佳境,全都發揮出了超出他預期的演技。


    喻安之死是這部戲的最高潮,垮在這裏,他可不甘心。


    “在庭,你先休息一下,調整調整再開始。”


    穆在庭沮喪的點點頭,坐到片場休息區的椅子上。


    他也想狠厲無情啊,可是對麵要死的是容容啊!對著容容,他的眼神裏怎麽可能有狠厲啊?


    之前沒到這場戲的時候,他還想著表演而已。


    現在真刀真槍上場了,看著雲容容的眼睛……


    不行!就算演戲也不行!


    他做不到!狠不了一點!


    最後,還是東子跟郭導建議,把他哥他姐分開拍。


    東子雖然沒演過戲,但是劇組呆久了,聽導演講戲講多了,他也知道即便演員將自己沉入角色,但在極端情緒的時候,仍需要自己調動自己的感情投射——也就是給角色融入一部分自己的情感心路曆程。


    而穆在庭對於與雲容容分別的心路曆程,東子太知道了。


    心如死灰有。


    萬念俱灰有。


    痛徹肺腑有。


    不管哪種絕對都是他哥不願意經曆第二次,甚至不願再迴憶的心路。


    再加上他哥那算不上天賦的演技,再卡幾天下去也未必拍的好,還不如誰也不看誰。


    郭導主打一個聽勸,在夕陽西下之前將兩人分開拍攝。


    不用看著雲容容,穆在庭總算能平靜思考人物狀態,勉強達到郭導的要求。


    而雲容容就真的是老大難。


    淩厲果敢可以,威嚴剛正可以,堅韌不屈可以,可是郭導說的情感層次什麽的,她是真的辦不到。


    郭導一次次重來,已經逐漸在暴走邊緣,但礙於對方是“雲老師”,他就算內心暴躁的想吃人,也要強迫自己慈祥的一次次示範和講解,可最後效果還是不理想,副導演也沒脾氣了,拍拍郭導肩膀:“可以了,就這樣吧。”


    郭導摘掉帽子撓撓頭毛,煩躁的說:“再拍最後一條吧。”


    其他演員已經收工,都百無聊賴的看雲容容的熱鬧。


    大瑩和穆在庭則一人一頭,皺眉抱著手臂替她著急。


    耽誤別人收工,雲容容也不好意思,但是她真的搗鼓不明白郭導所說的層次,隻能耐著性子配合,他說重來就重來,眉毛絕不皺一下。


    打板之後,滿臉血汙的雲容容再次跪在劊子手身前。


    表情還是跟之前ng的時的情形一樣,沒什麽變化。


    郭導拿著擴音器朝她喊:“想想這時候,如果曾經的好友付文星站在對麵問你,恨不恨他,你怎麽迴應。”


    隨後他朝穆在庭招招手,讓他再過來搭搭戲。


    雲容容看過穆在庭手裏付文星這個角色的人物小傳,兄弟鬩牆,同族迫害,他既是自願也是被迫走上了這條權力之路。


    雲容容是同情付文星,可是喻安被他害的家破人亡了啊!恨不恨的還用問嗎?能有什麽層次?


    不過這話,從穆在庭嘴裏問出來又是另一個效果了。


    穆在庭在寒春之中穿著薄衫,胸肩薄削,俊挺的鼻尖有些發紅,眼神晶亮,幹幹淨淨的少年感撲麵而來,而這樣透亮的少年,其實靈魂已經爛臭了。


    人生走到這一步,付文星理應再沒什麽放不開或在意的人或事了,可他仍在摯友生命最後,試探的問出了一句:“你恨我嗎?”


    這一刻,雲容容的眼神閃了一下,內心有一點微妙的感觸。


    接著她的頭被劊子手按在斷頭台上。


    就在耳畔傳來微痛和冰涼觸感之際,她的的神思忽然觸到了另一個神思。


    就像上次與喻安在馬上最後對決的時候。


    隻不過這次,她感覺自己不再是旁觀者,而是親曆者。


    好友的苦痛糾結與背叛;


    君王的猜忌與無情;


    被屠戮的百姓,戰死的同袍;


    無辜的妻兒;


    他怎能不痛不恨啊?


    可是……應該恨誰呢?


    雲容容神情困惑又決然的看向餘紅殘留的天邊。


    郭導緊緊盯著監視器,激動的說:“不錯,不錯,不錯!繼續……”


    看著雲容容的表演,大家不自覺被吸引,都不出聲的等著劊子手的斬刀。


    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傳來一聲蒼鷹的鳴叫,不知何時一隻蒼鷹低空盤旋於劇組上空。


    蒼鷹的聲音蒼涼,莊重,攝人心魄。


    郭導連忙指揮攝像,把這偶然入鏡的蒼鷹拍進去。


    雲容容側著的頭抵在冰冷的斷頭台上,鏡頭下,她抬眼一瞬不瞬的看著天空中自由飛翔的蒼鷹……


    意識中屬於喻安的部分,在內心深處幽幽歎息:隻恨這個世道,隻恨生不逢時吧……


    斬刀落下的瞬間,雲容容輕輕合上眼皮,刀落之後,蒼鷹發出一聲悲鳴,而後振翅飛向遠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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