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樓上走廊裏。


    許岩還沒跟著香梅進屋,就見大帥衣冠齊整的,從臥房裏出來,他連忙立住腳站了個軍姿。


    “大帥。”


    聶天擎腳步未停,麵色冷淡掃他一眼:


    “你去趟裕京,把江家祖墳給老子掘了。”


    許岩下意識跟上他腳步,聽言愣住,“啊??”


    聶天擎步下樓梯,“掘出來,挫骨揚灰,老子要他們灰飛煙滅,九泉下也不得安寧!”


    許岩一臉懵,抻著脖子小心翼翼打量他臉色。


    聶天擎眼尾餘光狹了幾分戾氣:


    “還不快去!”


    許岩嚇一抖,連忙粗聲接令。


    “是!屬下這,這就去!”


    他咚咚咚跑下樓,也不敢問大帥是抽的哪門子瘋,突然要掘人祖墳挫骨揚灰。


    下樓時,瞧見周雨和周錦承,倆人昂著兩張清稚愚蠢的臉眼巴巴看他,頓時沒來由地一陣沒好氣,低低罵了句。


    “晦氣!”


    大雪天兒的,要去掘人祖墳,不是晦氣是什麽?簡直晦氣透頂!


    周雨,“......”


    周錦承,“......”


    無視倆半大小子,許岩黑著臉大步往自己房間走去,一邊叉著腰吼人:


    “來人!裏麵的幾個,麻利兒的給老子滾出來幹活兒!”


    幾個親兵正在屋裏給他收拾煙頭和被褥,聽見這句吆喝聲,連忙匆匆跑出來。


    “許爺?”


    “許爺。”


    “走了!”


    許岩一招手,帶頭領著七八個兵,烏泱泱地湧出了前廳。


    周雨和周錦承呆呆立在原地,麵麵相覷。


    周錦承,“要...要幹仗?”


    周雨抿唇,不明所以的聳了聳肩。


    “管他呢,沒咱倆事兒,迴去睡個午覺?”


    “...哦”


    *


    書房裏。


    聶天擎立在窗邊,半盒煙抽下去,屋裏煙霧繚繞,依然覺得不解氣。


    俞茵描述的那些事,一幀幀一幕幕像活了的畫麵,真切的在他腦子裏忽閃。


    所有亂糟糟的畫麵閃過,最後定格在,她第一次毫不猶豫開槍殺人的那幕。


    她第一次拿槍,對準的就是江澄。


    他教她開槍,問她‘不後悔’?


    俞茵當時眼都沒眨一下,就開了槍。


    那樣冷漠堅韌的眼神,聶天擎至今迴想起來,還記憶猶新。


    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往前一直被阿爹寵愛,從未經曆過多少磨難與灰暗,換一個人來,第一次殺人沒有不顫抖,不害怕的。


    他那時隻覺得,俞茵這姑娘,瞧著柔軟,筋骨卻堪比鋼鐵堅硬。


    他以為俞茵的靈魂是堅韌不可摧的,所以她那麽快從家逢巨變,從遭人暗算和戲耍後支棱起來,很與眾不同。


    他喜歡她美好,也喜歡她薄情狠心,她終歸是跟別人不太一樣的。


    但絕對沒料到,她不是天生這樣,天生適合站在他身邊,做他的絕佳配偶,他的母狼。


    她也曾真正天真活潑單純皎潔,隻是她經曆了披荊斬棘頭破血流過,才變成今天的俞茵。


    聶天擎很喜愛俞茵。


    但他從未像今天這樣,心疼過她,哪怕是她生兒子那天,都沒有今日叫他心疼。


    胸腔裏悶痛的厲害,憋得喘氣都難受。


    他得透透氣,不然要死了。


    碾滅最後一根煙,聶天擎轉身走出書房,下樓喊來副官。


    “找馮郊迴來,叫他帶隊人,老子要進山打獵。”


    副官懵了下,也不敢有異議,連忙匆匆離開去找人。


    大雪天兒的進山打獵?


    馮郊聽了副官的稟話也懵了兩秒,他低頭看了看手底下沒料理完的軍務。


    “老許呢?”


    副官說,“許爺接了別的差事兒,帶著一幫人出門兒了。”


    馮郊默了兩秒。


    大帥發瘋,還能怎麽辦?


    他暗歎口氣,站起身收拾桌案。


    “你去親兵營調人,雪天山路不好走,叫他們都做好準備。”


    “是。”


    “另外,把程教頭也叫來,給他配把獵槍。”


    副官又應了聲是,又勞心勞力的去跑腿兒傳話。


    副官處裏這會兒差不多都在忙,馮郊收拾了要走,路過柳作拍了拍他肩。


    “你也來。”


    柳作一愣,看了眼他離開的背影,連忙起身追上去。


    兩人咚咚的腳步聲在走廊裏迴響,馮郊走的飛快,柳作邁大了步子勉強追上。


    “馮爺,我,我不會打獵...”


    馮郊扶了下大簷兒帽,清笑看他一眼。


    “我知道,等握住槍,自然就會了。”說完腳步走的更快了。


    柳作看著他健步如飛的背影,抿抿唇,知道這是有意提拔他,連忙打起精神默默跟上。


    *


    大雪天,大帥帶著一隊人進山打獵了。


    俞茵醒來時天已經黑了,才從程媽嘴裏得到這個消息。


    程媽,“估摸著也是閑不住,惦記山上那些狼吧?沒見過這麽愛狼的。”說完還忍不住打趣,“這狼在大帥心裏的分量,都趕上少爺了。”


    俞茵隨意綰好了頭發,撿了隻簪子固定,聽著程媽的笑了笑。


    “不管他了,去備膳吧,我餓了。”


    程媽忙答應著,下樓去端飯菜。


    膳後,俞茵又到嬰兒房去陪了會兒兒子,等到朗兒睡下了,她才迴到房裏。


    她走到窗邊,看到庭院裏亮著夜燈,積雪又覆了厚厚一層,院子裏靜悄悄地,沒一個人影。


    站了會兒,就拖著一身酸乏,自顧上床睡了。


    這個晚上,聶天擎一整晚沒迴來。


    馮郊沒迴來。


    許岩也沒迴來。


    翌日一大早,香梅下樓準備去廚房看看早膳,就見許岩風塵仆仆的走進前廳。


    他帽子上,肩上全是雪花,軍靴上也裹了厚厚一層,遠遠一看跟個一移動的雪人兒似的。


    許岩跺了跺腳,一抬眼瞧見她,頓時揚起眉梢笑著走過來。


    “大帥呢?起了沒?”


    “大帥昨晚沒迴來。”香梅眨了眨眼,如實告訴他。


    “啊?”許岩一愣,“幹啥去了?”


    “下午就走了,說進山冬獵,一整夜都沒迴來。”


    許岩,“......”


    他迴頭看了眼外麵的大雪。


    心忖,這種鬼天氣不窩在被窩裏抱夫人,跑山上去冬獵?沒事兒吧?受什麽刺激了不是...?


    香梅歪頭瞅了他一眼,遲疑出聲:


    “許爺?”


    許岩扭過臉,“啊?”


    “大帥怎麽了?該不會是跟夫人吵架...”


    心情不好,才這麽折騰自己折騰人?


    許岩聽言好笑,“這種事兒你來問我?我還不抵你知道的多。”


    又問,“夫人怎麽樣?就沒啥異常反應?”


    香梅愣愣搖頭,“沒有啊,吃得好,睡得好。”


    許岩點點頭,想到什麽,又唉聲歎氣地搖了搖頭。


    “算了,看樣子,還是等幾天再提咱們倆的事兒...,這時候兒提,我怕大帥再跟夫人鬧別扭,到時候不幫我說話,你說是不是?”


    香梅,“......”


    她沒搭理他,轉身匆匆走了。


    “誒?我跟你說正事兒 ,你跑什麽?”許岩一臉納罕朝她喊。


    香梅頭也不迴,走的更快了。


    許岩氣笑叉腰,正準備提腳追上去,就聽院子裏一陣兒動靜。


    他腳步頓住,扭頭看了眼,腳尖兒一轉大步迎了出去。


    樓上,俞茵也聽到樓下的動靜,她走到窗邊往下看。


    就見庭院裏,聶天擎帶著人迴來了。


    一夜未歸,他們看起來也收獲不淺。


    她想了想,轉身走出房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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