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酒樓時,門前已經堵滿了車。


    許岩開窗吆喝了一聲,街道兩側值崗的親兵們立刻動起來,指揮著人把車輛都移走,給大帥讓路。


    洋車駛停在酒樓前,裏頭已經迎出來一大批人。


    馮郊為首,自外打開車門,麵上笑意溫和。


    “大帥,夫人。”他讓到一側。


    一條軍靴包裹的小腿邁出來,看起來修長矯健,聶天擎先下車,抬眼就見到許久不見的張大帥。


    “哈哈哈哈,聶老弟!恭喜恭喜啊!”


    張大帥比記憶中又發福了一點,他笑哈哈走過來,又是抱拳又是拍聶天擎的肩。


    “張帥,有失遠迎了,失禮。”


    聶天擎今日心情不錯,麵上始終帶了淡淡笑意,那張骨相過於冷峻的麵孔看起來也溫和了些。


    他跟張大帥寒暄兩句,旁邊的張瑞海也含笑打趣著插進話兒。


    “聶帥,快請夫人裏邊兒坐吧,這我方才瞧著,客人可都已經來的差不多了,就等聶帥和夫人入席呢。”


    “見笑了,孩子鬧騰,耽誤了會兒。”


    聶天擎唇角勾了勾,迴身朝車裏遞手,握住一隻嫩軟柔荑,他指腹下意識輕輕搓了把,嘴裏話沒停。


    “倒是我的不是,讓這麽些貴客久等,晚些時候等宴席散了,我再單獨擺一桌,給你們賠罪。”


    張瑞海笑嗬嗬搖頭,“說的哪裏話,這大喜日子,什麽賠不賠罪的,誰還敢挑聶帥的禮?”


    話音落,見車裏娉婷昳麗的紅顏麗人走下來,連忙又拱了拱手。


    “夫人,恭喜啊。”


    俞茵笑盈盈頷首,“張大帥,張三爺,感謝百忙中抽空,來吃小子的滿月酒。”


    張大帥又朗笑幾聲,挑眉揶揄聶天擎:


    “瞧瞧弟妹,還一樣年輕貌美,哪兒有剛出月子的樣子?這知道的今兒是喝你們孩子滿月酒,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又成一次親。”


    湘妃色錦繡旗袍實在明豔,俞茵穿在身上,雪膚墨發一張如畫小臉兒,簡直像新嫁娘。


    聶天擎攬著她,眼尾笑意漸濃,提腳邁上台階。


    “成了,我今兒夠高興的,不必再連珠拍馬,都進去吧,進去坐下聊。”


    他這麽說,張大帥父子自然就收了聲,跟著往裏走。


    原本是一堆人迎出來的,隻不過都敬著張大帥父子是貴客,他們跟大帥寒暄的時候,其他人都不往前搶風頭。


    這會兒一踏進酒樓,後麵的人立刻一擁而上,爭先恐後地道喜恭賀,想搶在別人前頭露個臉兒。


    大喜的日子,聶天擎也不願嗬斥人,難得有點耐心,聽幾個手底下的軍官說話。


    俞茵自然立在他身邊陪著。


    彼時,三樓天字間兒的窗戶壓著條縫隙,有人自內往外看,又扭頭問身邊的兄弟。


    “那是聶帥?”


    “嗯,你不看報紙?”


    問話的人又詫異地指了下鬧哄哄地大堂裏,“那是他正房夫人?”


    “是吧,沒聽說納妾。”


    “...嘶,可以啊,老牛吃嫩草,鮮花插牛糞...”


    “噗!哥,這有什麽可稀奇?男人出來闖蕩,到今日這地位,誰不愛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兒?”


    柳青雲淡笑搖頭,“我是說,糟踐這麽嫩的美人兒,怎麽舍得叫人家生孩子?真不知憐香惜玉。”


    柳絮霧掩著帕子吃吃笑,狹長丹鳳眼揶揄地斜睨他。


    “好好好,隻我大哥最知道憐香惜玉,你那八房姨太太跟了你,可算這輩子沒白活~”


    柳青雲無奈地看她一眼。


    “好好兒的,打趣我做什麽?在外麵別亂講自家事,讓人看不看笑話?”


    柳絮霧白眼兒翻得優雅,“看什麽笑話,這會兒又沒外人的,你可得好好憐香惜玉,千萬別讓你那幾個女人生孩子吃苦,等我生下裕京張氏的血脈,你千萬把侄子當兒子養,往後帥位傳給我的兒子!”


    柳青雲無語,“幾十年後的事,越說越沒譜,你就這麽惦記我的帥位...”


    “對啊,我惦記死了,我要是個兒子,當初還有你什麽事兒?”


    柳青雲,“...你在外麵,就不能給我留點兒臉麵??一會兒少說話!像個大家閨秀的樣子!不然那個儒雅斯文自詡高貴的張三爺,能看上你?”


    柳絮霧眉心倒豎,不雅地瞪了他一眼。


    “幹什麽?互相傷害是不是?他看不上我,你當我稀罕他了?一個跟自己嫂子媾和的斯文敗類......”


    ‘哐’


    柳青雲抬手拍下了桌子,氣笑了壓低聲罵她:


    “你再胡說八道!我看也不用聊什麽親事和締盟,咱們倆直接把命撂在這兒,給他們助助興算了!”


    柳絮霧噘嘴冷哼,撇開臉皺起眉頭,嘴裏還小聲抱怨。


    “都怪你!沒用的東西...”


    柳青雲額角突突了兩下,氣的磨牙:


    “你少說兩句能死??”


    柳絮霧冷笑,越罵越難聽:


    “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人家還沒打過來,聽到點風聲你就主動認慫,舔著臉巴結人。要是父親在,早打斷你的腿!賣妹求榮,沒用的狗東西!”


    “你是真見不得我好好活著......”


    柳青雲抬手扶額,頭疼地捏了捏眉骨。


    知道自己也管不了她,幹脆扭過臉不吭聲了。


    他生下來就是二世祖,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沒為吃喝玩兒樂發過愁,更別說扛槍上戰場,那都是下麵兒那些家仆的事兒!


    父親都不督促他上進,也不教他打仗,隻希望他老老實實活著,想辦法斂財求富貴,早點給家裏多開枝散葉。


    他沒出息,這能怪他嗎?


    他不吭聲兒了,柳絮霧自己也罵的沒意思,就停了。


    兄妹倆彼此對視,枯坐著誰也沒再開口。


    這會兒,聶天擎一行正上樓。


    他攬著俞茵,微偏著頭,聽張瑞海說起徐州柳帥。


    “日前,那柳大帥病逝,現今這個新柳帥,剛二十二,還很年輕。”


    聶天擎點點頭,這些他都知道,馮郊該查的都查了。


    張瑞海看他一眼,接著說:


    “那柳大帥溺愛兒子,這個新帥柳青雲,沒什麽大誌向,就想守成,這才在繼位後,主動給我裕京軍政府致電議親。”


    聶天擎眉眼不動,看不出什麽情緒。


    俞茵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對徐州柳軍閥,不太感興趣。


    聶天擎素來不願跟沒野心,沒能力的人為伍,他對手下和盟友都有極高的要求。


    張瑞海這麽說,雖說是想放鬆聶天擎的警惕,減輕柳氏參盟的阻力,但孰不知已經弄巧成拙了。


    張瑞海還毫無察覺,在繼續為柳氏兄妹說話:


    “他們倆都還年輕,以前也沒經曆過什麽大風浪,這到了生地兒,也不敢拋頭露麵,臉皮生嫩的很,在我父親麵前都像兩個不懂事兒的半大孩子,一說要見聶帥這樣的風雲人物,那更是緊張的坐立不安。”


    “這會兒啊, 正老老實實窩在包廂裏,等著您來接見呢。”


    聶天擎似笑非笑,淡淡敷衍了句:


    “那就見見。”


    馮郊和許岩彼此對視,笑而不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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