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岩繞車轉了一圈兒,來到俞茵車窗外,沉著臉稟話。


    “夫人,車胎爆了,不能走了。”


    俞茵皺眉,“那怎麽辦?”


    官道上白雪皚皚,四下無人,十分冷清。


    車壞在這兒,真叫人糟心!


    許岩摘了大簷兒帽,抬手唿拉了下腦後勺,煩躁地嘖了聲。


    他低了低肩,看著俞茵沉聲提議。


    “要麽,夫人在車上等等,屬下徒步迴程,想辦法再借輛車來。”


    好似也隻能這樣了。


    俞茵沉凝了兩秒,扭過臉看身邊的杜明英,麵上滿懷歉意。


    “太不好意思了,要勞杜小姐陪我在這裏等一會兒。”


    杜明英彎起嘴角,兩手擺了擺:


    “不麻煩,這也是意外,沒辦法的事。”


    她探頭從車窗裏看許岩,一臉清純天真。


    “許侍衛長,你快迴去吧,我陪夫人在車上等,這裏離城門不算遠,你快去快迴。”


    許岩看了眼她,又看向俞茵。


    見俞茵點了頭,這才戴好軍帽,提腳健步如飛的走了。


    剛下過雪的天,還沒有那麽的冷,而且日頭照曬到車窗裏,俞茵穿得厚,手裏又握了手爐,身上是暖融融的。


    日頭曬的她愜意闔眼,看樣子舒適的想眯著眼睡一覺。


    同樣坐在車上,倒是可憐了杜明英。


    她隻顧著漂亮,有點失算了。


    車壞在積雪的路上,在車裏坐的久了,小腿又麻又冷,裹緊了毛呢大衣,都不抗凍。


    她伸手搓了搓小腿肚,唿出口氣,扭臉看俞茵,遲疑著小聲問。


    “聶夫人,你冷不冷?”


    俞茵濃密眼睫輕眨,詫異的扭頭看她,埋在狐狸毛領裏的下頜搖了下。


    “我不冷,杜小姐很冷嗎?”


    杜明英抿了抿嘴,扯出抹尷尬笑弧,視線下垂看了眼她捂在披風下的暖手爐。


    “...有點冷,夫人不冷的話,不若...”你的暖手爐借給我捂捂?


    話沒說完,就被俞茵清柔話語截斷:


    “不若我們下去走走?”


    “......”


    她沒看杜明英微尬的臉色,自顧推開車門,就要下車。


    “杜小姐冷,大約是因著坐太久了,剛好我也坐的腿有點麻,走動走動,身體會暖和起來的。”


    俞茵先下了車,關上車門,先是遠眺著郊外雪景,長舒了口氣。


    見身後沒動靜,又扭迴身去,偏頭看了看車窗裏。


    見杜明英坐著不動,紅唇淺勾,關切地問她:


    “杜小姐?怎麽不下車?是不是腿麻的動不了了?要我扶你嗎?”


    杜明英嘴角肌肉繃緊,扯出的笑意牽強。


    “不用,我這就下來。”


    俞茵看了她一眼,沒再管她,自己走到車後,打開後備箱,拎出一隻裝了燒紙香燭的竹簍子。


    杜明英走過來看了看,搓著手問道。


    “聶夫人這是要...?”


    俞茵,“咱們幹等著受凍,不如先往前走吧,走走身上還暖和些,杜小姐不是認識路嗎?晚點兒許岩借了車來,會趕上咱們的。”


    杜明英眼神微閃,抿唇笑了下,點頭答應。


    “也好,那聶夫人跟著我。”


    又很殷勤地伸手,幫俞茵拿竹簍子。


    俞茵低頭看著她凍的通紅的手,這才像是察覺到了什麽,頓時滿懷歉意地哎呀一聲。


    “...還是我拎著吧,瞧杜小姐都冷成什麽樣子了?這暖手爐,借給你用吧。”


    沒想到她突然又有眼色了,杜明英還錯愕地愣了下。


    俞茵大大方方把暖手爐拿出來,又蹲在地上揭開竹簍子,翻找了一通,一邊柔聲解釋。


    “不過已經這麽長時間,暖手爐不怎麽熱了,好在我帶了塊香碳,等等我幫你添進去。”


    杜明英怔怔看著她蹲在雪地裏忙活,一時心裏還挺不是滋味兒。


    這女人蠢歸蠢了點兒,脾氣嬌縱,講話也不過腦子。


    但心腸直率是真直率,做人也挺真實的,現在都會反過來照顧她了。


    ...難道聶天擎,就是瞧上她這份率真單純的心思,瞧上她沒什麽頭腦和心機?


    杜明英結識過許多男人。


    她知道,有些地位高又大男子主義的男人,就是喜歡天真活潑心思簡單的小女人。


    若是這小女人還姿色不俗,很美麗,會撒嬌,那他們就更喜歡了。


    杜明英越想,心裏越不是滋味兒。


    憑什麽俞茵就偏偏生的這麽會討男人喜歡......


    正腹誹走神,手裏就被塞進來一個暖唿唿的手爐。


    杜明英下意識握住,怔怔眨了下眼。


    俞茵一手拎著竹簍子,笑意清麗眼眸彎彎。


    “快拿著吧,暖暖手,一會兒就不冷了。”


    杜明英眼睫顫了顫,迴過神,兩手捧住暖手爐,迴以感激笑顏。


    “真謝謝聶夫人了,都怪我,忽略了會手冷這件事,忘記戴鹿皮手套了。”


    俞茵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拎著竹簍子提腳往前走,杜明英連忙跟上她。


    “沒什麽,我這人畏寒,很怕冷的,身上穿的厚,到冬日裏也習慣捧手爐。”


    暖手爐這玩意兒。


    民國後,就不怎麽有人用了。


    “夫人倒是好習慣,不過現在的太太小姐們,大多都會戴洋氣時髦的鹿皮手套。”


    俞茵淡淡牽唇,“手套是好的,戴上好看有餘,裝點打扮的作用更大,真要做點什麽事,不方便,還要摘下來,麻煩。”


    頓了下,又補充:


    “實則,並沒有會發熱的暖手爐保暖。”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


    杜明英一臉的感慨,“夫人說的是,多虧了夫人有這樣的好習慣,我才能撿了這份照顧,免於凍手。”


    她說著,很好心的看了眼俞茵腳下。


    “夫人這樣踩雪,鞋子會不會濕?冷不冷...?”


    說完自己心裏很得意。


    她也有先見之明,穿的是鹿皮靴子。


    看俞茵這身打扮,腳上搭配的一定是雙精致華美的繡花鞋。


    那雪水還不得滲進去?


    俞茵意外地瞥她一眼,低頭看了眼自己腳下,笑眯眯說:


    “不會,我穿的也是靴子。”


    又看了眼杜明英露在外麵的腳下,笑意溫淡補充:


    “比你的長,到膝蓋。”


    “......”


    杜明英嘴角弧度一僵。


    什麽人,會在端莊雅致的老式裙褂下,配一雙長及膝蓋的鹿皮靴子?


    這是正常淑女貴婦的穿著打扮嗎?


    似是看出她的不理解和驚愕。


    俞茵掩嘴輕笑,“讓杜小姐看笑話了,我這人畏寒,很怕冷的,雖然愛美,但也不能失了暖意。”


    她眼尾眉梢飛揚的笑意,愜意而狡黠,衝杜明英眨了眨眼。


    “外麵體麵漂亮就好了,靴子我穿在裏麵,誰又會沒事掀開我裙裾去看,你說是不是?”


    杜明英幹巴巴笑了兩聲。


    “...是,聶夫人真是,好有遠見。”


    暗自磨了磨牙,心忖道。


    說俞茵蠢吧,蠢起來挺令人無言以對。


    但她腦子活泛起來,倒也都用在了正地兒。


    可惡,連個嘲笑她的機會都不給......


    俞茵淡掃她一眼,嘴角彎起的笑意清淺,眸色溫涼。


    她當然要做足準備了。


    先別管對方打什麽壞主意,先下手為強,總不會有錯的。


    兩人邊走邊說話。


    往前走了片刻,迎麵駛過來一輛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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