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在段淮序猜測裏麵人可能是那位時,東陵晟已經長腿一邁站到了地上。


    段淮序沒有見過皇室的人,但他隻一眼,就知道眼前人是當今聖上。


    他膝蓋一彎再次要跪,這次扶住他的人換成了東陵晟。


    中年的東陵晟更顯威嚴,眉眼沉肅不怒自威,他將段淮序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


    “很好,不用多禮,此番我們是微服私訪,不要驚動他人。”


    “是,兩位貴客快快裏麵請。”


    門口管家見自家小王爺這麽客氣,也忙躬身大開門戶,迎貴人進府。


    隻是進了府,李媛才知道自己晚來了一步,南宮明姝早已離開一月。


    她滿臉遺憾,隻好先跟華發遍生的景沐婉聊了許久,並讓人將帶來的禮物盡數送了進來。


    東陵晟和段淮序談著這些年迴羌的政務,李媛和景沐婉敘著多年不見的舊情,隻剩下她帶來的女子百無聊賴,眼睛看看這邊再看看那邊,最後將目光漸漸定格在與東陵晟侃侃而談的少年郎身上。


    景沐婉問李媛,“這是你的閨女吧,長得跟你很像,來,丫頭,這個給你。”


    景沐婉從腕上取下一隻水頭極好的翠綠鐲子,給那女子套在了手腕上。


    李媛拉過女子的手,安排道:“青蘿,叫姨奶奶。”


    東陵青蘿盈盈一拜,柔柔道:“青蘿拜見姨奶奶,姨奶奶給的鐲子,青蘿很喜歡。”


    “好,好,好孩子,來坐姨奶奶身邊。”


    景沐婉布滿褶皺的臉上滿是歡喜,拉著東陵青蘿的手一個勁兒的誇讚,惹得她腦袋微垂一臉的害羞。


    幾人各談各的,聊到傍晚正好開宴,段寧蕭二等人都聞訊趕來,看著麵前諸位熟悉的麵孔,饒是東陵晟,也話多了起來,言語間對北淩王府的芥蒂,在段淮序不知情的親近恭敬中,也徹底煙消雲散。


    來都來了,既然南宮明姝不在,李媛便決定一邊讓人去找,一邊在王府多待一段時間,陪陪景沐婉。


    東陵晟便隱瞞身份,繼續跟在段淮序身邊查訪各個軍營,也算是為這些年的多慮畫個句號。


    唯一無聊的人便成了東陵青蘿,王府女眷少,與她同齡又身份相當的就隻有個念一的妹妹,不過她早已嫁了人,談話間也多有溝壑。


    東陵青蘿聊著聊著沒話了,便想起她的哥哥是小王爺身邊的人,於是兩人終於有了新的話題:聊段淮序。


    “嗬嗬嗬,你說得是真的?小王爺以前這麽調皮?”


    念一的妹妹月見掩唇點頭:“是呢,小王爺小時候沒少挨王爺的打,可淘了,哥哥經常幫他打掩護。”


    東陵青蘿雙手撐著下巴在腦子裏幻想小王爺調皮的風姿,卻如何也聯想不出來,那個和父皇說話一本正經的人,會做出將鳥蛋放在夫子屁股底下這種事的樣子。


    忽然,想親眼看一看呢。


    傍晚,段淮序迴來的時候,就發現東陵青蘿這個話不太多的小公主,在用膳時會時不時的看他。


    段淮序臉皮厚,被看了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反而還大大方方迴視過去。


    他是大方了,可小公主卻害羞了。


    她是宮裏最小的孩子,母後以一己之力生下大哥和雙胞胎二哥三哥後,再沒有官員吵著要給父皇納妃添子。


    父皇母後感情穩定,她是在所有人的期盼中降生的,也是在所有人的愛護中長大的。


    何曾見過這樣帥氣中帶著痞氣的少年郎,一下心髒就砰砰亂跳起來,不敢再看一眼。


    李媛在一旁筷子也不動了,眼睛亮晶晶地閃著某種光芒,她拿胳膊肘捅了捅東陵晟,待他看過來時往自家女兒和段淮序那裏挑了挑眉。


    東陵晟隨之看過去,臉一下黑了!


    “青蘿,吃好了就去休息。”


    快要把臉埋進碗裏的東菱青蘿聞言一頓,依依不舍地應了聲:“哦。”


    “父皇,母後,姨奶奶,小王爺,你們慢用,青蘿告退。”


    她出了膳廳還迴過頭看一眼段淮序,正好和他痞笑的目光對上,嚇得她又如小白兔一樣溜了。


    段淮序低笑一聲,好心情地給李媛夾了塊糖醋魚卷。


    “啪。”


    筷子接觸瓷碗的聲音在膳廳格外響亮,隨之而來的還有東陵晟沉冷的聲音:


    “段卿,吃好了嗎?”


    一般有人這樣問,那就是希望你已經吃好了,段淮序從小飽受他爹各種陰陽怪氣的話語荼毒,很上道地放下筷子迴道:


    “陛下,臣吃好了。”


    “吃好了就陪朕鬆鬆筋骨,這幾日沒運動了,手癢。”


    東陵晟說罷率先起身往院子裏走,不給段淮序拒絕的機會。


    景沐婉擔憂地看向自己乖孫,段淮序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朝李媛點點頭跟了上去。


    院子裏拳腳相加的聲音不大不小,還在後院門口徘徊的東陵青蘿聽見後,好奇地探頭來看。


    這一看不得了,就見她家父皇在打小王爺。


    東陵青蘿急匆匆跑去,此刻最為後悔自己沒有好好習武,隻學了個三腳貓的功夫,不足以一下飛過去攔著父皇的鐵拳。


    她來得出乎意料,東陵晟一心隻想教訓一下這個逗弄自己女兒的臭小子,沒注意眼前突然湊上來一張俏生生的小臉。


    “青蘿小心!”


    李媛的聲音從膳廳急急傳出,她人也飛快掠來。


    然而不需要她動手,東陵青蘿眼睛緊緊閉起來的時候,腰間忽然附上一雙幹燥有力的大手,將她的身體轉了個方向。


    本來能輕鬆躲過的一拳,最後由於東陵青蘿的出現,最終還是落在了段淮序的肩上,他咧咧嘴心想:陛下這是跟他有仇嗎?下手這麽黑!


    “小王爺,您沒事吧?”


    東陵青蘿聽見身後傳來的悶哼聲,顧不得兩人現在姿勢曖昧的害羞,忙掙開他的雙臂去查看。


    段淮序繃著嘴角露出一個“我沒逝”的笑容,站直身子雲淡風輕道:“沒事,多謝公主關心,剛剛太危險了,您不該闖進來的。”


    “我,我…”


    東陵青蘿支支吾吾,不好直說自己是怕他被父皇揍扁,揪著手指挪到了母後身邊。


    “行了,沒事就好,下次別這麽莽撞了,你父皇就是和淮序比劃比劃,傷不到人的。”


    李媛摸摸女兒的發頂,趕在東陵晟說話前安撫道。


    東陵青蘿後知後覺,人家一個上過戰場的將軍,怎麽會沒有自保的能力,是她…關心則亂了。


    段淮序為了緩解氣氛,嘻嘻一笑朝東陵青蘿躬身謝道:


    “還是要多謝公主殿下相救之恩,不然剛剛陛下那一拳,指定要打到小王臉上的,破相了可就不好看了。”


    東陵青蘿被他坦蕩蕩的自戀逗笑,掩著唇輕笑出聲。


    東陵晟仿佛成了那個多餘的人,都沒人理他,他哼哼一聲拉走了自家姑娘。


    “走了,不休息那就陪朕下棋。”


    東陵青蘿三步一迴頭,待最後一次迴頭對上段淮序看來的目光時,唇角的弧度沒再遮掩。


    女子不諳世事的單純笑臉,讓人如沐春風,能解一切疲乏。


    段淮序不知不覺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李媛拍拍他的肩膀,幽幽問道:


    “淮序,你覺得青蘿怎麽樣?”


    段淮序想了想,認真點頭:“挺好的,公主人美心善,媛姨教得好。”


    李媛眼睛更亮了,“那淮序覺得她以後能討夫家喜歡嗎?”


    “肯定會吧,沒誰會不喜歡這樣乖順可愛的女子。”


    “那給你當媳婦怎麽樣?”


    “好啊!”段淮序心裏想著該派誰去把爹娘找迴來,他一個人好像有些應付不過來啊,也沒聽清李媛說什麽,順嘴就答了。


    李媛當即興奮:“好!你可答應了啊!我這就去找你爹娘,給你們定下來!”


    李媛興奮地走了,段淮序伸長手發出來自靈魂深處的疑惑:


    “媛姨!定什麽啊!我答應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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