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一到底是沒能活下來,從他身中劇毒到離開,兩位醫術超絕的大夫也隻是幫他延續了一個多月的生命。


    他在之前囑咐過弟弟們,不想葬身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因此蕭二幾人忍著傷心難過給他辦了火葬。


    一場熊熊大火照亮了南宮明姝哀傷的眸子,眼前的火光好像放映著她和蕭一自認識以來的點點滴滴。


    她被皇後挑中作為傀儡培養,她在後花園遇見被其他皇子毒打的蕭二蕭三,看見蕭一護弟心切與皇子侍衛拚命的狼狽。


    那一刻,她仿佛從蕭一決絕的眼神裏看到了自己,亦是不怕死的那種倔勁兒。


    她出聲阻攔了那個隻見過一麵的皇兄,從他手裏強硬的保下了蕭家幾兄弟,最後換來皇後的一頓責罵,說她不該根基不穩就冒進,得罪其他人。


    但看著蕭一身後還有個小不點怯怯的眼神,她笑了,乖乖應下以後會聽話。


    她的乖順讓皇後滿意,她從皇後手裏要來了蕭家幾人,從此她和他們四個,更像是患難與共的兄弟。


    他們不知她的女兒身,在獲得生機的那一刻,跪在她麵前發誓要誓死跟隨她。


    其實她為他們做的不多,她不能明著看重他們,隻能暗地裏給他們一點關懷。


    可就算如此,他們迴饋給她的,卻要多出太多太多。


    那個護著弟弟們,自己也沒多大的少年郎,總會給她帶來很多好吃的,也會在她被皇後罵了後,拿來民間新鮮的玩意兒哄她開心。


    久而久之,她和他們成了可以交托真心的好兄弟。


    隻是現在,那個似兄長一般的男子,已經隨著一場大火的熄滅,化為了一捧白灰。


    蕭二幾人收殮好蕭一的骨灰,骨灰壇上方的蓋子底下,壓著一塊藏藍色的帕子。


    帕子一角繡著不甚美觀的竹子,南宮明姝恍然記起,這好像是自己當皇帝時閑得無聊,夜裏繡來解心慌的玩意兒。


    因著怕留下把柄讓人猜疑身份,她謊稱是自己撿來的,隨手丟給了練武練得一頭汗的蕭一。


    沒想到,他保留到了現在。


    “主子…”


    蕭四緊了緊懷裏抱著的骨灰壇,低垂著腦袋一副沒了家長庇護的委屈模樣,隻叫了一聲主子,便沒了下文。


    南宮明姝眸底酸澀,抬手捏著帕子按了按眼角,像往常一樣揉了揉蕭四的發頂,道:“去休息吧,過兩天我們就帶你大哥迴家。”


    “嗯。”


    蕭四重重點頭,吸了吸鼻子,抱著懷裏珍視的親人轉身離開。


    一陣風從眼前吹過,枝頭的桂花隨風被吹落,南宮明姝抬手接住,看著掌心停留的橙黃小花,好像有什麽東西輕輕撓了下心尖。


    她垂下眸子任由眼淚滴到手心裏,溫熱的眼淚浸泡住那朵孤零零的小花,周圍的風更溫柔了些。


    段淩霜來得時候,就看見她一個人站在院子裏垂眸自傷的場景,他放輕了腳步走近,握了握她瘦削的肩頭,溫聲安慰道:“節哀,隻要我們將離開的人記在心裏,那他就不算離開。”


    南宮明姝握住手心的小花,轉過身將額頭抵在了段淩霜的肩膀上,她聲音悶悶的說道:


    “淩霜,我們都要好好的,誰也別再有事了。”


    “好,我們都好好的。”


    段淩霜抬手攬住懷裏人纖細的腰肢,動作間溫情款款,沒有往日的旖旎,更多的是心靈相通的陪伴。


    氣氛正恬靜間,身後傳來一聲暴喝,打斷了南宮明姝的傷懷。


    “你們在幹什麽!”


    今日段淩霜帶領洛城官員恭迎東陵晟,商議迴羌後續發展事宜,南宮明姝因為忙於蕭一的後事沒有去。


    當段淩霜的身影在宴會上一消失,東陵晟就反應了過來,這廝是來找她了。


    於是撇下大殿眾人匆匆趕來,果然讓他看見了紮心窩子的畫麵。


    平地驚雷一聲吼,把南宮明姝的傷懷都吼亂了,她一雙剪水眸子裏含著晶瑩剔透的淚,透過段淩霜的肩頭愣愣地看過去。


    段淩霜輕拍了拍懷裏被嚇一跳的人,放開她腰間的手神情自若地轉身頷首打招唿道:


    “殿下,稍後宴會還有舞樂,怎麽不再多坐會兒?”


    東陵晟負手大踏步走來,冷哼一聲用肩膀撞開段淩霜,一把拉過南宮明姝將其藏在背後,冷聲道:


    “段將軍,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嗎?如此輕浮的對待我們大盛公主,將軍是覺得我東陵皇室的人都死了嗎?”


    段淩霜行事有禮,見南宮明姝被他擋在身後拱手一笑,道:


    “殿下莫惱,是在下唐突了,縱使再和公主兩情相悅,也該等到明媒正娶之後才能如此,還望小舅子莫怪。”


    “誰是你小舅子!”


    一句“小舅子”擊潰了東陵晟撐起的強勢,他捏著拳頭就要上前把段淩霜欠揍的笑臉給打爛。


    隻是手臂剛抬起,身後站著的人已經快速移到了前方,明明比他們都矮,但那沉冷的目光卻無形中拔高了她的身量。


    抵得過南宮明姝半張臉的拳頭帶著疾風停在其麵門前,東陵晟忿忿甩下手臂,怒道:“你就這麽護著他?”


    段淩霜默默放下要阻攔的手,頗為乖順地站在南宮明姝身後,手裏把玩著她的發絲,靜靜等著她的維護。


    “是,段將軍乃是我未來駙馬,還望二皇弟多多尊重一下你未來姐夫。”


    “你說是就是?明姝,你的婚事可不由你自己做主!”


    東陵晟被他們左一句“小舅子”右一句“姐夫”氣得冒火,眼神陰沉地盯著南宮明姝。


    南宮明姝直麵他的憤怒,輕描淡寫地說道:“二皇弟,我的婚事我是做不了主,但是父皇可以。”


    言下之意就是,我不可以,你也不可以。


    兩人無聲對峙著,輕風襲來吹動南宮明姝的墨色發尾,糾糾纏纏繞到了前後兩人的身上。


    就如她自己。


    良久,東陵晟收迴目光,喉間溢出一聲輕嗤,“可那又怎樣,我早晚,會得到你。”


    說罷,他看向一旁不吱聲的段淩霜,眸底蘊著晦暗的風雲沉沉道:


    “段將軍倒是讓本王大開眼界,躲在女人背後很有臉嗎?”


    段淩霜歪歪頭,無辜地眨著眼睛點頭答道:“感覺還不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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