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六,北安告急。


    北堂律邪連發七封召令急召段淩霜帶兵馳援北安,段淩霜接到召令的時候恍然明白,南宮明姝那幾日的逗留,是為了給東陵晟拖延時間,吸引他的注意力。


    而他還沉浸在與她每日見麵互逗的樂趣中沒能察覺。


    段淩霜生生捏斷了手中狼毫,深吸一口氣正要點兵南下的時候,渝州又傳來告急。


    從西麗茂林邊境忽然湧出一大隊東盛士兵,一夜之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西麗與北羌邊境的三座城池,隔離了段淩霜的去路。


    至此,東陵晟和南宮明姝帶得兩支軍隊直接將北羌一分為二,阻攔了邊境十三城和北安腹地的聯係。


    渝州城,曾經作為南蕪的魚米之鄉,南宮明姝一身白衣染了風塵,端坐馬背款款而來。


    她的身後是黑壓壓的東盛士兵,空氣中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經過一年多的沉澱,渝州城的百姓已經兩國混居,此時站在開路的士兵後麵,有人習以為常的好奇,有人戰戰兢兢的害怕。


    原住民南蕪的百姓在南宮明姝看不見的地方竊竊私語。


    “這就是我們的公主嗎?聽說她來是為了接迴被困在北安的陛下的。”


    “什麽接迴啊,我聽說我們那隻做了一年皇帝的可憐陛下,早就被北羌人給虐待死了。”


    “什麽?豈有此理,兄台你這消息可靠嗎?曆來投降的君主都會被善待的,他們怎麽能這麽做!”


    “你消息也太閉塞了,公主帶著空棺在洛城待了足足七日,被那叛國的段家小將軍攔在城外不讓進,公主這才突襲了我們這一帶的。”


    “啊?那公主還蠻重情重義的。”


    …


    在他們低頭耳語的時候,南宮明姝清麗的聲音徐徐傳來:


    “諸位父老鄉親們,我乃南蕪故國明姝公主,北羌王室苛待降君,肆意斬殺別國使臣,實乃喪盡天良、天理難容!本宮今日便是來給枉死的冤魂討一個公道的。”


    “你胡說!我們王上都發通告了,南安侯如今安安然然的待在北安,我看你這就是蓄意挑起戰爭,是天下的罪人!”


    “對!你就是為了你自己的私心!”


    南宮明姝話音剛落,就有膽大的北羌愛國人士高聲抗議,一時間激起了原本害怕之人的護國之心,紛紛討伐南宮明姝。


    南宮明姝唇角微勾,清冷的目光環視一圈周圍的百姓,最後目光定格在說話的那幾人身上,她素白的纖指一抬,指著幾人吩咐道:


    “來人,把他們帶過來。”


    “是!”


    士兵渾亮的聲音響徹在長街上,膽小的人已經兩腿顫顫起來,那幾名北羌人剛開始還硬氣,但在士兵的刀架在他們脖子上時便開始慫了,小腿肚子直打顫的色厲內荏道:


    “你,你說我們王上苛待降君,可你現下濫殺無辜,難道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南宮明姝控著馬兒往前走了兩步,居高臨下地睨著說話的男子,鼻腔輕哼一聲道:“閣下說得哪裏話,本公主說了要殺了你們嗎?”


    “你…你不殺我們?”


    南宮明姝將目光從他身上輕描淡寫地移開,清麗的聲音幽幽響起:


    “諸位今日做個見證,本宮此遭隻為迎迴先皇和使臣的遺體,旁的絕不會牽連無辜,隻要你們安分守己,我保證,東盛的士兵不會動你們一分一毫!”


    說著,她頓了頓,淡淡的眼神陡然變得淩厲,似是裹挾著寒冰射向方才說話的那幾人,冷聲道:


    “但是!如果有人執意顛倒黑白包庇暴君,那本宮手上,不介意沾點血!”


    隨著她的話音響起的,是蕭二佩劍出鞘的錚鳴聲,在場中人無人看清他是什麽時候拔劍的,隻眼前一花,剛剛想要偷襲南宮明姝的北羌男子已經身首異處。


    鮮血濺到了南宮明姝坐騎的馬腿上。


    “瞧你,怎麽就不信我的話呢?”南宮明姝眼睛都沒眨一下,在百姓們的一片抽氣聲中慢條斯理地撫著自己圓潤粉嫩的指甲。


    她明媚的臉上不見一絲觸動,仿佛剛剛死去的隻是一隻螞蟻。


    她的冷漠狠厲悄然打消了某些人輕看她的心思,現場不知是誰先開了口,等所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跟著大流跪地高唿:


    “恭迎公主進城!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恭迎公主進城,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


    在南宮明姝拿下渝州城的當日傍晚,段淩霜帶的軍隊極速跋涉來到城外,幾日前的情景掉了個個兒,站在城樓上居高臨下俯視的人,換成了南宮明姝。


    段淩霜風塵仆仆,與已經洗漱過換了一身幹淨衣服的南宮明姝隔著五丈高的城牆遙遙相望。


    在看清城樓上那道素白身影的時候,段淩霜用上內功傳聲上樓道:


    “公主殿下跑得好快,怎麽離開也不說打聲招唿,東盛皇室的人就是這般沒有禮貌嗎?”


    南宮明姝可沒有他的功夫在身,她也不想扯著嗓子在這裏喊,她聲音輕輕,對身旁的蕭四說道:“你問他,本公主留下的辭別信他沒看到嗎?”


    蕭四卷起袖子叉著腰,一副小混混的模樣朝樓下喊話道:


    “段將軍,我們公主問你,她留下的信你沒看到嗎?”


    蕭四的功夫雖然不如段淩霜,但習武之人內勁足,氣沉丹田喊出的話也能清晰的傳到城樓下,段淩霜聞言額角不自覺抽了抽,輕哼一聲迴道:


    “公主的計謀和你的臉一樣慣會蠱惑人,信本將軍收到了,但本將軍平生最討厭這種不告而別,所以公主不如下來重新跟我道個別?”


    “這次就算了,等下次,公主一定當麵跟將軍說!”


    還敢有下次?!


    段淩霜捏著馬鞭的手驀地攥緊,鳳眸輕眯望著城樓上衣袂飄飄的人,伸出右手冷聲道:“弓來。”


    段齊將自己馬背上的弓箭都遞給段淩霜,後者從中抽出一根箭矢,拉弓上弦一氣嗬成。


    弓弦緊繃的聲音在空中發出嗡鳴,箭矢高抬直直對著那道白衣倩影,城樓上的人見狀連忙要擋在南宮明姝前麵。


    南宮明姝垂在身側的手心浸出了粘膩的冷汗,但她麵上仍然古井無波,抬手喝退要攔在她麵前的蕭二幾人,沉聲道:“都退下,段將軍的箭,不見得就那麽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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