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亭一陣寂靜,隻餘炭火燃燒的嗶啵聲。


    南宮明姝周身的淡然再也維持不住,她在黎晟如獵鷹一般的注視下苦笑一聲,道:


    “公子是怎麽知道的?”


    見她認了,黎晟輕笑一聲迴道:“我來你府上這麽多次,從未聞到過藥味,一個纏綿病榻的人不吃藥,要麽是裝病,要麽根本就沒這人。”


    南宮明姝沒想到竟是這個原因暴露了自己,她輕歎一聲道:“是我疏忽了,下次會注意的,”


    “什麽?”黎晟被她的最後一句話給聽懵了,他不敢相信的問道:“你下次還想騙我?”


    南宮明姝連連擺手,解釋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下次騙別人的時候多注意細節,咳咳…”


    “為什麽?”


    “嗯?”


    黎晟坐直了身子又問道:“為什麽明明沒有成親,卻要對外說自己已經成了親。”


    南宮明姝把玩著取茶的茶針,白皙泛粉的指尖刮著它尖尖的一頭有些無奈的道:“身處無可奈何的紅塵中,在我沒有絕對的能力前,要先保全自己才能圖謀以後。”


    她把茶針扔進火盆裏,看著它一點點燃燒成煙,清麗的聲音伴隨著縷縷青煙迴蕩在小小的廊亭裏:


    “世人對女子的偏見是根深蒂固的,尤其是未婚的閨閣女子,他們認為隻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配稱得上賢良淑德,可我偏不願將自己的一生禁錮於男子的認同之上。


    所以唯有一個合理的身份,才能為我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閑言碎語。”


    黎晟聽完她的話心裏早就準備好的種種質問都熄了火,明家的情況確實需要一位扛得住事的人頂著,明姝有這個魄力,也有這個能力。


    而他要說的那些質疑,不正是她所不喜的桎梏嗎?


    換位思考,若他是女子,為了生存下去,也會選擇將這些虛名置於身後。


    黎晟沉默地看著南宮明姝許久,在南宮明姝打趣他是不是被嚇到了時,他突然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舉動。


    他身子前傾越過茶桌握住了南宮明姝的手,聲音低沉中透著鄭重,道:“明姝,你若願意,我可以當你永遠的後盾。讓你無後顧之憂的施展抱負,也可以在你累了時給你一片安穩的天地供你歇息,隻要你點頭,我就可以做到。”


    覆在手背上的手溫熱寬厚,南宮明姝垂眸看著交疊在一起的手,她沒有像尋常女子那般嬌羞惶恐,隻輕輕抽出自己的手,輕笑一聲對黎晟道:


    “公子這個承諾太重了,明姝何德何能擔得起這般重諾,不過公子的心意明姝心領了,以後有難處一定找你幫忙,到時公子可別裝作不認識我啊。”


    黎晟總是彎著的唇角抿成了一條直線,深深看了眼南宮明姝後忽而一笑,聲音很輕的道:“無妨,日子還長。”


    南宮明姝未再接他的話,隻專心煮茶,給彼此重新蓄滿茶水後,她舉起茶杯敬道:


    “公子此一去山高路遠,明姝以茶代酒,祝願公子一路順風。”


    黎晟與她遙遙相敬,飲完杯中茶水後輕語道:“明姝,我還會迴來的,等我。”


    黎晟走了,南宮明姝親自將人送到城門口,看著他騎著紅鬃烈馬一步三迴頭的離去,她一身玄緋相間的衣裙在輕風的吹拂下蕩出離別的愁緒,直到黎晟的身影消失在長長的官道上,她才轉身往城內走去。


    蕭一跟在她身邊幫她擋開相悖的人群,垂眸看了眼主子手裏拿著的那枚玉佩抿了抿唇,終究是濁泥無權過問清蓮事,隻需默默臣服將其輔。


    黎晟把他身上的龍紋玉佩留給了南宮明姝,告訴她就算新官來了也不用怕會再將其得罪,南宮明姝推拒不過收下了它,卻也隻是將其放在了自己床底下,和那些用不著的過往放到了一起。


    如果下次還能見麵,她會還給他的。


    蘭城再沒了找南宮明姝麻煩的人,“明夫人”的生意做的風生水起,一個月後新任知府走馬上任,剛來便辦了一次蘭城商人茶話會,南宮明姝被其著重表揚了一番。


    她是一眾男子中的唯一一朵紅花,長相貌美為人大方,談吐胸襟亦是不落男子,一場茶話會下來結識了許多蘭城的商賈。


    有了新任知府的大力誇讚,“明夫人”的名聲漸漸傳遍邊境幾城,她的酒樓開了一家又一家,人人見她都會尊稱一聲“明夫人”。


    隻是卻無人見過她的夫君,隻坊間傳聞是個病秧子,家裏全靠明夫人張羅著,她的淒慘身世為她擋去了許多不好的非議。


    一年時間過去,黎晟說得很快迴來推了一次又一次,隻每月寄來的書信比承諾準時。


    …


    明府如今擴大了一倍,把旁邊的院子也買了下來打通並用,南宮明姝幾個城到處跑,近日哥哥及冠,她早早的處理好車行的事趕了迴來。


    她先是迴了自己的停雪苑洗漱一番,才讓望月帶上她給家人準備好的禮物去了母親的主院。


    近一年她身邊隻跟著望月和蕭三覃風,其他幾人都是很少見她,聽聞她迴來的消息後早早的候在了連接兩個院子的二門處。


    南宮明姝與一年前無甚差別,依舊明豔動人,隻除了身上不經意重新流露出的上位者氣息,泄露了她這一年在風雨裏磨練出來的成長。


    “主子!”


    蕭一蕭二蕭四和李桓李媛齊齊跪迎在門口,整齊劃一的聲音驚走了剛剛落在枝頭上歇腳的畫眉。


    南宮明姝裙擺輕晃走到幾人身前一一扶起他們,笑著摸摸李媛的腦袋說道:“小媛長高了,也更漂亮了。”


    “主子!小媛可想您了,這次迴來多待一段時間好嗎?大師傅說我的武功大有長進,您可得看看!”李媛比之前出落的更加水靈,大眼睛裏滿是求誇讚的星星。


    南宮明姝沒忍住捏了下她的臉頰,寵溺地迴道:“好,這次我多歇些時日,你要是練得好了,下次出門我帶著你。”


    “好啊好啊!主子您可要說話算話!”


    李媛高興的直跳腳,李桓在一旁看得既欣慰又感慨,也幸虧當初選擇跟了主子,不然憑他的本事,哪裏能將妹妹養得這樣好。


    南宮明姝給幾人一人發了一份禮物,然後帶著他們去了主院。


    景沐婉見到許久不見的女兒難免哭哭啼啼一番,南宮明姝好不容易哄好後趕緊把她給母親買得青玉頭麵拿出來送給她,這才勉強止住了要發的洪水。


    其他人都送了禮物,就剩南宮明宇的了,她從望月手中接過一個檀木盒子遞給南宮明宇,說話間是對外人沒有的嬌俏,“哥哥,這個給你,祝我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哥哥餘生順遂無憂,及冠後可就是大男子了,不許再推辭婚事,知道嗎?”


    南宮明宇被她當眾調侃鬧了個大紅臉,接過禮物後忙把懷裏剛收的信塞給她,道:“你的信,快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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