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苗苗慌亂地闖入一間自習教室的門,將前後門統統鎖上,又拖拽著課桌,將門堵住。


    拉上窗簾。


    關上燈。


    在一片幽暗中蜷縮起身子,靠著牆角,給孟菲菲發消息。


    【向陽而生:宋雨晴太邪性,我們不該招惹她的,怎麽辦?】


    黑暗的環境,過度的緊張,焦躁的等待,讓她的時間感變得模糊起來。


    像是僅僅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又像是過了好久好久,肖苗苗終於收到了消息:


    【去論壇認錯!】


    【去論壇認錯!】


    【去論壇認錯!】


    ……


    相同的信息內容,不停地重複發送給她,一條接著一條刷屏。


    肖苗苗瞳孔巨震!


    發送人的昵稱,不是孟菲菲。


    而是,


    她!自!己!


    脖間生出了一絲涼意。


    那感覺好熟悉。


    就在之前!


    在教室!


    宋雨晴的舌頭,纏上她脖子的時候。


    就是這股涼意!


    抓著手機的手顫抖起來,肖苗苗怯怯地抬起頭,看到自己的身前蹲著一個人。


    手機屏發出的冷光向上投射,照出一張人臉。


    宋!雨!晴!


    光與影的強烈渲染,讓那張無比熟悉的臉,變得陰森而恐怖。


    她找到自己了!


    啊!啊啊啊!!


    肖苗苗扯掉脖頸間的長舌,瘋了似的跑向教室的門口。


    但是,


    唯一的出路被她用書桌給堵上了。


    還沒來得及搬開那些桌子,腳踝一涼,宋雨晴的舌頭又纏上了她,想將她拽迴去。


    宛若一個溺水的人,肖苗苗的雙手不停地撲騰著。


    終於,


    讓她夠到了課桌的腿。


    肖苗苗緊緊地抓住了桌腿,與拖拽她的力氣做抗爭。


    一張臉突兀地出現在她的麵前。


    宋雨晴?!


    拽著她腳踝的手還在,宋雨晴怎麽跑到自己的前麵去了?


    恐懼湧上心頭,讓肖苗苗遍體生寒。


    眼前的宋雨晴,扯起了一抹嘲諷的弧度,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指,一根接著一根從桌腿上掰開。


    “嗚……不要……”恐懼化作淚水,從眼角破堤而出,肖苗苗嗚咽著不停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將最後一根手指從桌腿上掰開,宋雨晴冷著臉還是那句話,“去論壇認錯!”


    感受著身體被一寸寸拖入黑暗,指甲在地磚上打滑,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音。


    即便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仍不能讓拖拽她的速度減緩片刻。


    黑暗仿若一張巨口,張開了獠牙,將肖苗苗一點點吞噬。


    最終,


    將她完全吞噬。


    無盡的黑暗中,傳來肖苗苗撕心裂肺的唿喊,“我!認!錯!”


    ……


    嗡嗡嗡……


    桌上的手機不停地震動著。


    孟菲菲耐心地將剛洗好的頭發吹幹,才拿起手機查看。


    又是肖苗苗這個家夥發來的消息。


    孟菲菲煩得很,還是將信息點開,將整個對話框都給被她的信息填滿了,源源不斷的信息還在繼續轟炸。


    滿屏都是不斷重複的5個字:


    去!論!壇!認!錯!


    孟菲菲翻了個白眼,將手機丟迴桌子上,拍了下對麵坐著的室友,“帖子裏對宋雨晴的有利評論,都刪幹淨了嗎?”


    哢!哢!哢!


    室友的脖子如同生鏽的轉軸,機械地轉動著。


    身體還背對著她,腦袋詭異地轉了180度,超出了正常人的範疇。


    睜睜地盯著她的眼珠,宛若死魚一般,沒有瞳孔,全都是眼白。


    “你有病啊!”


    孟菲菲覺得,對方是在惡作劇。


    可是緊接著……


    寢室的另外兩人,也向她轉過了頭。


    同樣的動作機械,同樣的姿勢扭曲,同樣的……


    沒有眼白……


    三人齊齊開口,下顎僵硬地一開一合,聲音像是破陋的風箱,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地往外蹦著,“去!論!壇!認!錯!”


    一個人,或許是一場惡作劇。


    那麽三個人呢?


    串通好了一起捉弄她嗎?


    孟菲菲不信。


    結算學分、評優評先、申請獎學金,全掌握在她的手中,她們絕對沒有這個膽子。


    無論她們在搗什麽鬼,自己絕不能坐以待斃。


    她要逃!


    拔腿就往外衝。


    似是看穿了她的意圖,三個室友也跟著動了起來,齊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三人的動作機械而緩慢,剛向外邁出腳步,孟菲菲已經跑到了門口。


    手抓在門把手上,卻是怎麽都無法轉動。


    寢室安裝的是老式的門鎖,隻能從內將人鎖在門外,不可能從外將人鎖在屋內。


    孟菲菲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絲毫無法轉動把手,扭頭迴望,詭異的室友正在向她靠近。再耽擱下去,她就要被逮住了。


    孟菲菲急得沁出了冷汗,門把手在手中打滑,越發難以將門打開。


    眼看著詭異的室友,已經逼到了跟前,抬起的手隻差一尺,便能抓住自己。


    孟菲菲發起狠來,抬起腳,對著脆弱的小腹,給了走在最前方的室友一腳。


    趁她倒地的空隙,探身抄起一把椅子,向另外兩人砸去。


    返身迴到座位,將落在桌上的手機拿起,撥通了輔導員的電話,聲音因為恐懼而變得尖細。


    “老師,我在寢室,我的室友瘋了,要襲擊我,快帶著學校的保安來救我!”


    然而對方的迴複,卻讓她的心沉到了穀底。


    電話的另一端,並不是她求助的輔導員,而是一個女生的聲音。


    像是出自ai的機械電子音,不帶一絲感情,一聽就很虛假。


    更詭異的是,


    那個聲音是屬於宋雨晴的!


    “去!論!壇!認!錯!”


    她的聲音同三個室友交疊在一起,忽而近,忽而遠。


    整個寢室像是長滿了無數張嘴,各個角落都在發出聲音。


    牆角有聲音在念叨……


    腳底有聲音在念叨……


    頭頂有聲音在念叨……


    就連孟菲菲的耳邊,都有聲音在念叨……


    不斷地重複5個字:


    “去!論!壇!認!錯!”


    “去!論!壇!認!錯!”


    “去!論!壇!認!錯!”


    ……


    孟菲菲捂上了耳朵,咧開的嘴角,突然發出了一串癲狂的笑聲,“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我一定是在做夢。”


    閉上了眼,孟菲菲向著無法打開的寢室門,一頭撞了上去。


    預想之中的疼痛並未到來,再度睜開雙眼,孟菲菲發現自己來到了走廊。


    隨著砰的一聲,寢室的門,在她的身後驀地關上,並將僅有的光源,一同鎖入了門內。


    走廊陷入了死寂般的黑暗,讓孟菲菲感到不安,她想要離開這兒,去外麵找人求助。


    本該隻有幾米的走道,像是沒有盡頭似的,怎麽都走不到樓道口。


    從疾走,到小跑,再到飛奔,孟菲菲不斷地加快速度,累得氣喘籲籲。


    照理說,憑她跑出的距離,圍著校園都能繞上半圈了,可是,她仍未跑出所在的走廊。


    兩旁的寢室門,飛速地往後退去。


    孟菲菲側頭望了一眼身側的寢室門牌,瞳孔驟然收縮。


    門牌號304……


    竟然是她自己的寢室。


    怎麽可能?


    孟菲菲又往前跑了兩步,來到下一個寢室門前,門牌號依舊是304!


    難道說她跑了那麽久,仍是在原地打轉?


    孟菲菲咬緊了牙關,繼續向前跑著。


    一邊跑,一邊側頭檢查著寢室號。


    304……


    304……


    還是304……


    無論她怎麽跑,都會再一次迴到自己的寢室門口。


    不斷的循環與重複,讓她的意識變得混沌起來。空寂的走廊裏,似乎多了一道腳步聲,悄悄地疊加在她的腳步中。


    是她聽錯了嗎?


    孟菲菲戛然停下腳步,走廊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這個地方太詭異了,她得盡快離開。邁開雙腿,孟菲菲再次跑了起來。


    詭異的腳步聲,尾隨在她的身後,再度響起。


    “%¥x&#@……”


    不知是誰的低語,在她身後的黑暗中響起,窸窸窣窣的。


    聲音輕得叫她難以辨別具體的內容,隻大致聽到了“孟菲菲”三個字。


    那是她的名字。


    孟菲菲加快了速度,無論她跑得多快,那些詭異的聲音都會緊緊地跟在她的身後。


    “Ж!3p@n……”


    “Б)_Гσ&^?……”


    “£<:¢#2%……”


    ……


    一道接著一道低語聲加入了進來,有女聲,也有男聲,有同學的,也有老師的。


    每一個聲音都是她熟悉的。


    全是她的熟人。


    那些聲音圍繞在她的四周,語氣有的憤怒、有的失望、還有……


    事不關己的嘲笑……


    嗬!都是些藏頭露尾的孬種!


    她可是孟菲菲!


    又不是肖苗苗那個膽小怕事的家夥。


    隻是一個夢而已。


    對!


    就是一個夢!


    誰都別想嚇到她!


    孟菲菲扭過頭,朝著那些吵雜的聲音,大吼一聲:


    “滾!——”


    那些聲音真的止住了,頓了頓,隨即爆發出一陣戲謔的笑,低語聲再度響起。


    這一次。


    更加的肆無忌憚。


    身後的幽暗處,一個個黑影湧動著,影影綽綽,向她圍攏而來。


    即便孟菲菲不願承認,這一刻,恐懼還是襲上了她的心頭,寒意在四肢百骸擴張,指尖冰涼,腳步僵硬。


    一個踉蹌,孟菲菲摔倒在地上。


    砰!——


    304室的門在她的麵前打開。


    睜著一對死魚般的白目的室友,像是早就等待著這一刻,臉上掛著陰惻惻的笑,向她走了過來。


    一人拉起一隻她的手,將她拖入了好不容易逃離的寢室。


    帖子不是她發的,要找找肖苗苗去。


    憑什麽抓她?


    孟菲菲想要掙脫室友的桎梏,但是她們的力氣太大了,根本不似女生。


    身體被拖入了寢室,就聽“砰”的一聲,寢室的門無風而動,在她的身後關上。


    同時,


    也將她的生路關上了。


    一個室友抓著她的頭發,粗魯地讓她將頭抬起,捏著她的下顎,強硬地撬開了她的嘴巴。


    一個室友拿出一把長嘴的鉗子,夾住了她的舌尖,將她的整根舌頭拽出了嘴外。


    剩下的一個室友,拿出了美工刀,打開安全鎖扣,伸出猩紅的舌頭,在生鏽的刀片上舔了一下,盯著孟菲菲的目光森冷無情:


    “說謊的人,死後打入拔舌地獄!”


    “啊啊!啊啊啊!!!”


    孟菲菲想要唿救,可是她的舌頭被死死地夾住,隻能發出模糊的音節。


    舌尖的疼痛刺激著她的感官,眼淚含著絕望簌簌地往下掉。


    為什麽……


    她還沒從噩夢中醒來?


    這……


    真的是一個夢嗎?


    還是說……


    這就是傳說中的地獄?


    是對她的報應?


    兩側的衣櫥上,慘白的牆麵上,頭頂的天花板上,裂開了一道道縫隙。


    縫隙被撐大,生出了一隻隻眼睛,盯著地上的孟菲菲,像是等待著對她的審判。


    學生會成員和班長的雙重身份,讓孟菲菲有恃無恐。


    其他人受到了她的排擠與刁難,又能去哪裏申述?


    同學嗎?


    身邊的同學一個個都捧著她。


    老師嗎?


    老師更信任的是她!


    此刻……


    當那些對她低頭哈腰的室友,像是被鬼上了身,絲毫無懼她的身份,孟菲菲的底氣被徹底打破了,第一次感到無比的恐懼與無助。


    嗚嗚嗚……她怕了……


    她知道錯了……她再也不敢了……


    給她一次機會……


    求求了、放過她吧……


    她願意認錯!


    隻要放過她,她立刻就上網道歉!


    不知何時失落的手機,被一名室友抓在手中,亮在了她的麵前,令她心頭一顫的是,她的每一句心聲,都被記錄在了上麵,一字不差。


    這一刻,孟菲菲感到了徹底的絕望,就如陷入了泥潭,無論她如何掙紮都無法逃脫對方的控製。


    她不再掙紮了。


    她認命了。


    ……


    豪華的單人病房內。


    康一鳴正在玩著遊戲,忽然打了一個噴嚏。


    阿嚏!——


    怎麽忽然變冷了,是空調壞了嗎?


    什麽破醫院,還是豪華單間呢,空調都那麽廢,想要凍死他啊!


    康一鳴抬手抓住床頭的唿叫鈴,按了下,繼續玩著遊戲。


    他的瞳孔驟然一縮。


    隻見遊戲閃退,變暗的屏幕上,反射出一個女人的身影……


    居然是那個……


    嚇得他摔斷了腿的女人!


    她又來了!


    康一鳴哆嗦著手,將手機遠遠地扔了出去。


    但是下一刻,手機再次出現在了他的懷裏。


    幸好他早有準備,將枕頭底下的符紙摸了出來。


    這是他的小弟給他尋來的,聽說是出自茅山道士之手,非常靈驗。


    覅管對方是個什麽玩意,隻要往它身上一貼,就能讓它灰飛煙滅。


    當符紙貼上手機的一瞬,便開始發燙。


    真的灰飛煙滅了。


    可是,


    灰飛煙滅的,不是屏幕中的女人,而是驅邪的符紙。


    康一鳴的小弟不止一個,送他的符紙也不止這一張,全被他掏了出來,貼在了手機上。


    轟!——


    火光乍起。


    火焰的顏色非橙非紅,而是詭異的熒綠。


    霎那之間,就將所有的符紙全部吞沒,一粒灰都沒剩下。


    這女人到底是個什麽邪祟?


    居然那麽兇。


    沒事!


    他還有寶貝。


    康一鳴又從枕頭底下拿出一串佛珠,聽說是某個高僧戴過的。


    珠子的表麵潤了一層包漿,靈氣四溢,細聞,還有一股淡淡的佛香。


    然而,


    就是這麽一串看似能與法器相比的佛珠,貼上手機的一瞬,線就斷了,珠子散落了一地。


    媽媽……呀……


    康一鳴拖著斷了的腿,翻身下床,大聲唿喊著,“救命啊!!!”


    醫護人員呢?


    他不是按了唿叫鈴了嗎?


    都過了那麽久了,爬都能爬到他的病房了,怎麽還沒出現?!!


    一雙細嫩的長腿憑空出現,擋在了康一鳴的身前。


    腿部的線條完美得就像是一件藝術品,康一鳴卻沒有心思多看一眼。


    他見過這雙腿……


    是屬於那個詭異的女人的……


    她……


    從屏幕裏出來了!


    康一鳴滾動著身子,鑽入了床下,盯著床外的女人的腿,雙手握拳,一遍遍地低聲祈求著: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幽暗的床底,突然亮起一道光。


    康一鳴的眼睛亮起。


    是神仙聽到了他的唿救嗎?


    太好了!


    康一鳴挪著胳膊,快速地爬向了光源。


    讓他倒吸一口涼氣的是。


    那道光,不是來自神佛的救贖。


    而是來自惡魔的陷阱。


    被他落在病床上的手機,不知何時到了床下。


    他所看到的光,正是手機的屏幕發出的。


    雖然那個女人的腿,就站在床沿之外,康一鳴還是擔心,她會通過屏幕鑽入床底下,顫抖地往後退去。


    躺在地上的手機,像是被一隻手托著,豎了起來。


    每一次眨眼之後,手機與他的距離就會縮短一寸。無論他往後退出多遠,都沒有用。


    他的身體貼到了牆角,退無可退,手機仍在向他繼續逼近。


    終於,


    到了他的麵前。


    康一鳴抱著頭,閉上了眼睛,哭喊道,“為什麽找上我啊!冤有頭債有主,誰害的你,你找誰去。我最多就是嘴賤,沒有害過人,求求你放過我吧……”


    “你把我害得好慘!”女人的聲音響起,像恐怖片一樣的淒厲。


    “我哪裏害過人啦?”康一鳴內心滿是委屈。


    “你自己看!”


    康一鳴不想睜眼,還是哆嗦著將眼皮掀開了一條縫。


    既沒有見到女人的詭臉。


    也沒有見到蒼白的鬼手。


    任何他能想象到的恐怖場景,都沒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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