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我。。失態了。”


    王秋雨低頭倚靠在寬闊的胸膛,江平之往下看去,隻能看見長長的睫毛,看不到她此刻秋水一般的眼睛。


    他的神情還是很平靜。


    他的嘴唇自然地抿著,眼睛望著海天相接的盡頭。


    清風撩動著掉落到額前一縷發絲,


    他平靜得像一尊雕像,像一個石人。


    但他的心並不是石頭,也不是銅澆鐵鑄。


    他用手輕輕撫摸王秋雨柔軟的肩膀,輕輕而淡淡地道:


    “沒關係。”


    王秋雨抬眼看他。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江平之緩緩補充道。


    “天涯淪落人。。天涯。。”


    王秋雨耳朵通紅,迷醉地靠在他的身上,能聽見穩定而有力的心跳聲。


    “師兄。。天涯在哪裏?”


    江平之仍然目視著前方,瞳孔卻擴散開來,仿佛是陷入了迴憶。


    “聽大哥說,天涯在天柱的旁邊。”


    王秋雨:“天柱又在哪裏?”


    江平之順手拈住她飄飛的發絲:“天柱已經沒了,在很久以前。。被大哥推倒了。”


    這是十分駭人聽聞的言論,連呂掌教都不曾聽過。但王秋雨並不覺得驚訝。


    因為她的心已經被愛和傾慕所占據,任何人的心一旦被愛占據,便很難容下其他情緒。


    她不在乎江平之此刻說的話,她隻是想這樣依偎在他懷裏與他說話。


    “那師兄你的大哥是誰?”


    江平之:“他有很多身份,有很多名字。他的名字與身份,在曾經漫長的歲月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現在卻沒有人知道了。”


    王秋雨:“為什麽?”


    江平之的眼神更添一分寂寥。


    “因為他已消逝了,他的生命與他的名字、他的傳說,一起消逝在了這個世間。”


    王秋雨:“那他一定是一個很厲害的人。”


    江平之:“不錯。他是一個很厲害的人。厲害到戰勝了天意,戰勝了命運。”


    王秋雨:“他一定很驕傲。”


    江平之:“不錯。他是這世上最驕傲的人。他寧可死,也不肯輸。”


    江平之看天,眼神中也有一份驕傲。


    因為他親眼見證了那一份驕傲。


    王秋雨:“那你呢?是一個驕傲的人嗎?”


    江平之:“我不是。”


    王秋雨:“那你是怎樣的人?”


    江平之:“我是一個平凡的,普通的人。我的一生如履薄冰,可是我的所愛還是一一離我而去,我在乎的一切,全都飄散如煙。


    我拚盡了全力,一刻都不敢鬆懈,拚盡全力地活著,拚盡全力地戰鬥,可是到頭來,還是什麽都保護不了,什麽都守護不住。”


    江平之說得那麽平靜,可是每個字裏的那種苦楚,那種心酸,仿佛一把刻刀,在王秋雨的心上一下一下鑿出裂痕。


    王秋雨無言,用力攬住江平之的胸膛。


    “我知道。。我知道那種感覺不好受。。”


    她的眼角有淚光,“我也見過親人在我麵前挨個死去,也見過大火點燃房屋。我的美夢總是被像冰一樣冷的刀光驚醒,我的噩夢總是化成一盤散沙而終結。”


    “我明白當一個人在寂靜的夜中醒來那種孤獨。”


    “我明白就算有一天你親手斬殺了仇人,但你所愛之人卻永遠不會迴來的痛苦。”


    江平之也攬住王秋雨。


    世人都說,最無情的是天道,是命運。


    其實最無情的,是時間。它從不給人迴頭的機會,它從不讓人反悔一分一秒。


    愛憎怖、求不得、來不及、無人問,究竟哪一種更痛?


    此刻的江平之還未能體會個中差別,但另一邊的周星文,已稍微體會到一些了。


    他日日練功,已完全消化了道人內丹。


    他的黃金右腳,早已打遍江南九派三十六洞,縱橫南方武林無一敵手。


    無論是阿飛的劍還是傅紅雪的刀,都已快不過他的腳。


    他的威名響徹了大江南北,連童謠和戲台都開始傳頌他的戰績。


    他從小房子搬到了揚州最豪華最大位置最好的府邸。


    可是他突然開始覺得寂寞了。


    因為他的武功已練無可練,因為不管是對手還是仇家,都不敢再來挑戰他。


    他在揚州沒有朋友。


    他不去刻意交朋友,也不再有人去結交他。


    因為他已從“周星文”變成了神腿無敵的“周大俠”。


    他為名聲所累,既神腿無敵,也無人問津。


    他感覺這裝飾精美的宅邸中央熊皮軟塌,如同跟西門吹雪決戰時那座雪山一樣冷。


    豈知半生亂世浮沉,人間俠骨已無多;


    自你轉身一別,此間熱血肝膽共誰說?


    偌大的房間,他沒有點燈。點燈隻會讓這所房子看上去更空曠,更寂寞。


    他雙手交叉,上身前傾,在黑暗中坐在那張巨大的軟榻上。


    “不知江兄跟小影還好嗎?”


    “我好想他們,可是天大地大,我應該上哪去尋他們?”


    “我現在大概也有江兄離別時的幾成功力了。奈何我資質愚鈍,不能像他那樣自悟修行。若他在,一定能指點指點我,武功更上一層樓 。”


    他覺得鼻頭有些發酸。


    “我終歸不是一個堅強的人。沒有親人,沒有戰友,沒有朋友,沒有目標,沒有事做的人生,實在很難熬。我有些堅持不住了。江兄。。你們在哪裏?”


    “老天,如果你聽到我的禱告,就讓他們出現在我麵前吧。”


    念頭剛到這裏。


    規律的,清脆的敲門聲響起。


    是府邸院外敲門聲。


    他的耳力已經今非昔比,雖然離得很遠,仍然聽得清清楚楚。


    他心中竊喜。


    不論來的是誰,他都會很高興。


    因為這扇門已有很久沒人敲過了。


    他騰地一下站起身來,腳下生風,撲騰撲騰地跑出大廳,穿過院子跑到門口。


    他輕鬆地拉開厚重的梨木大門。


    “周兄,好久不見。”


    隻見一對璧人站在門前。


    男的身材高大,臉上些許風霜,刀刻般的唇帶著微笑。


    女的容貌美麗,挽著男人的手臂。身著輕紗,如畫中仙子。


    周星文愣住,呆立原地。


    驚得說不出話來。


    半晌,他的眼角帶著淚花,


    難以置信地問道:“是你嗎?”


    男人站在陽光裏,微笑點頭:“是我。”


    周星文突然一步搶上前去,一把抱住男子。


    “江兄。。我可想死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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