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括思緒翻飛,這些的確是困惑他多年的事實。


    他渴望母親對他的關愛而不是苛求。


    可他終究也做不了她乖乖聽話的兒子。


    隻是母親再怎麽無理取鬧,也是母親。


    始終是割舍不斷的親緣。


    所以,他一直跟母親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但母親的掌控欲在和父親離婚後越發的嚴重。


    小時候他讀什麽學校,穿什麽衣服,吃什麽早餐,都要按她的來。


    到現在,他的婚事,她都想要做主。


    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他沒有妥協。


    他不想餘生都將就著過日子。


    那樣對別人不公平,對他自己也不公平。


    所以當初在看見她的時候,他心中就有了打算。


    他雖然是第一次見她,但對她卻並不陌生。


    因為他時常從林敘口中聽到她的名字。


    知道她的很多事。


    但他那時候,隻是把她當做弟弟的同學而已。


    一直到那次他無意間點開了那場直播。


    他看著她當著幾千萬網友的麵,剖開自己的私事,將事情的真相公之於眾。


    那一刻,他才驚覺,她是一個聰慧又勇敢的女孩。


    而事後的見麵,一切都顯得那麽的順理成章。


    那晚,他觸及她的目光時,心跳如雷,卻掩飾的很好。


    最後他還是沒有把持住。


    他想要得到她。


    所以事後他才冒昧的提起結婚。


    因為他需要一個婚姻,而對方是她,他覺得很好。


    隻是他沒想到一切會是這樣的順利,她真的就那麽輕易答應了求婚。


    在跟她在一起的這些日子,他覺得格外的幸福。


    那是三十二年來,從未有過的輕鬆和快樂。


    “其實沒關係的,江括,你可以做你自己,沒有人會怪你。”


    “你做的已經夠好了,你母親的不幸跟你無關,她的不幸並不是你造成的,上一輩的恩怨我們不要摻和。”


    “你不需要做你母親眼裏的乖兒子,你完全可以做你自己。”


    “以後你照樣可以關心她,尊敬她孝順她,但是,不要將她的不幸都歸結到自己身上,你沒有錯。”


    “子女贍養父母,是天經地義的。”


    “但若是父母不僅想要的得到子女的關注和贍養,還想當你的家,做你的主。甚至還想用他們有限的認知來指揮你擺布你,而若你稍有不從,就會被扣上不孝的帽子。”


    “這是他們認知的問題,不是你的問題。”


    誠然一個通情達理的人,是不會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孩子,他們會思考,會反思,不會一意孤行的跟子女對立。


    但她也明白,一個家庭裏有通情達理的長輩,是多麽可遇而不可求的幸運。


    她很幸運,家裏人都足夠尊重她。


    但江括的境遇讓她覺得心疼,但他希望他自己能想明白。


    一個人必須從心裏認可一件事情,才能改變。


    “在我眼裏,你很優秀,你是個非常棒的丈夫。”


    “我也很高興能夠遇到你,並嫁給你。”


    江括就這麽靜靜的看著她,隻覺得心尖的暖意都滿的快要溢出來了。


    喻子顏敏銳的察覺到他的情緒,她上前伸手環住他的腰,輕輕的靠在他胸膛,“隻要你需要,我會一直都在。”


    江括不是個感性的人,但此時此刻,他卻覺得眼眶有些發熱。


    他母親的事情,他從不和任何人說。


    那些壓抑窒息,他都獨自承受。


    他原以為沒有人會真正理解他。


    但他錯了。


    有的。


    世界上有人懂他。


    他何其有幸,能夠遇到她,並愛上她,還能有幸跟她結婚。


    她不知道,她有多好。


    她不知道,她有多善解人意。


    她不知道,今天她在母親麵前挺身而出的那一刻,他有多感動。


    以前,從未有人挺身擋在他前麵。


    而她就那麽做了。


    她就那麽毫不猶豫的,擋在了他麵前。


    當喻子顏察覺肩頭隱隱有濕意時,她先是一愣,而後在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之後後,她突然有些心疼。


    她用力抱緊了他,“隻要你需要我會一直都在的,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收拾完出來的賀姨無聲的退迴了房間,她眼眶微微濕潤。


    這一整天,喻子顏心裏頭都沉甸甸的。


    以至於當晚,她罕見的失眠了。


    她撐起身坐了起來,床尾的小台燈閃著幽黃的燈光。


    他看著沉沉睡去的江括無聲的歎了口氣。


    她心情有些沉重。


    她起身披了件薄外套就出了房間,她在客廳倒了杯水,然後走向陽台。


    陽台是封閉式的,全方位的落地窗能將遠處的夜景都盡收眼底。


    她縮在陽台上的柔軟沙發上,一口口喝著杯中的水。


    不知道坐了多久,她突聽背後有腳步聲響起。


    她側頭看去,發現是穿著睡衣的賀姨。


    賀姨率先開口,“太太。”


    “賀姨叫我子顏就好。”


    賀姨走過去,在一側的圓凳上坐下,“怎麽半夜在這坐著呢。”


    “恩,有點失眠。”


    喻子顏說完拿起玻璃杯,將最後一口水也喝了個幹淨。


    隨後她看向賀姨,“賀姨,江括從小都是你在照顧嗎?”


    “是。”


    “那他小時候,他母親對他好嗎?”


    賀姨抿了抿唇,卻沒說話。


    喻子顏見狀唿吸一滯。


    那些不太好的猜想在她腦子裏久久未散。


    賀姨的沉默像是印證了她的猜測一般。


    喻子顏眼底漸漸浮現了霧氣,“她對江括不好,對嗎?”


    賀姨無聲的抹了抹眼角。


    “她……”賀姨頓了頓,“她平時對他還是不錯的,就是發病的時候……”


    喻子顏隻覺得心裏堵得慌,“她有精神方麵的疾病,對嗎?”


    “恩。”


    喻子顏隻覺得鼻子泛酸,“而且,她並不是江括出國之後精神狀態才不好的,其實還更早,對嗎?”


    賀姨沒說話。


    “也許,早在她跟江括父親離婚之後就發病了,對嗎?”


    所以,八歲的江括,在母親時常發病的情況下,他會遭遇什麽……


    她甚至都不敢深想。


    她突然想起,那次她去見張也也出事的時候,他急匆匆趕來,一直跟他道歉,一直說對不起。


    他那時候是不是也想起了他小時候。


    是不是覺得她也遭受了非人的待遇。


    可那時候她什麽都不知道。


    她再也忍不住,眼淚像是開了閘一樣的往外湧。


    賀姨眼底滿是不忍。


    她那臉頰上不斷流逝的淚花,她實在是不忍去看。


    其實江括是她一手帶大的。


    當初在林家從他嗷嗷待哺,到會翻身,會走路,會說話,再到上小學。


    一直到後來,太太和林先生離婚。


    後來她也跟著太太迴了江家。


    一直以來,都是她在照顧江括。


    江括對於她來說,跟自己的親生兒子沒兩樣。


    她也知道他小時候在人後受的那些苦。


    太太當初因為憎恨林先生外遇,所以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拿他出氣。


    他從小就乖巧聽話,更是沒讓別人知道他的遭遇。


    她一個保姆,人微言輕,根本不敢出麵。


    隻能事後邊抹淚邊幫他擦藥。


    一直到他出國之後,她才鬆了口氣。


    她是最知道他的不容易的。


    太太以死相逼,逼著他娶別人,她也是知道的。


    雖然她不清楚中途到底發生了什麽,但當她看見江括帶著子顏迴家,並告訴她,這是他太太的時候,她又驚訝又覺得惋惜。


    但如今她卻覺得又慶幸又欣慰。


    因為他會在子顏麵前露出他不願意示人的脆弱。


    這說明,他是真的對她敞開心扉。


    他找到了一個愛他,心疼他,相信他,懂他的妻子。


    這世界上芸芸眾生,多得是貌合神離的夫妻。


    而她很欣慰,她一手帶大的孩子,在經曆了重重磨難之後,終於找到了可以讓他安心停泊的港灣。


    終於遇到了一個真心愛他的人。


    兩人都不知道,在客廳裏,此刻正站著一個人。


    他就那麽靜靜地站著他,一言不發,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喻子顏努力平複心緒,繼而她伸手抹了抹濕漉漉的臉。


    “謝謝你賀姨,時間不早了,我先迴房了。”


    “子顏……”


    賀姨想勸她,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我沒事,早點休息吧。”喻子顏說完起身就離開了陽台。


    等到她迴到房間時,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床沿的高大身影。


    她何其聰明,隻看一眼就明白了過來。


    她走了過去,然後伸手將人攬在懷裏,繼而用手輕緩柔和的摩挲著他的後背。


    她一句話都沒說。


    但江括卻明白,她什麽都知道。


    她是那麽的聰明。


    她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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