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宴席,循規蹈矩,每一個動作都被限製在流程之中。但會慶亭中這邊,自由發揮的餘地則大了許多。


    尤其當皇後身邊的秋月姑姑親自送上彩頭後,有幾位小姐明顯坐不住了,臉上寫滿了躍躍欲試的野心。


    楊芸兒心中淺淺微笑,年輕人啊,這是沉不住氣呐。


    顯然,她已看清楚了形勢。


    此番宴會,男賓邀請僅限在都城的宗室中人。


    拜前代幾場政變所賜,李氏皇族人數銳減。京城宗室中適齡頭婚男子寥寥無幾。亭中貴女看起來也不像去一般皇親國戚家做小的。


    與此同時,大部分貴婦此刻正陪著皇後在太液池上遊湖,瞧那模樣,並不像是來相看兒媳婦的。


    用排除法推算,亭內唯二的重要人物,便是崔後身邊的秋月和麗妃身邊的紅梅,這二位可都是宮中大佬身旁的紅人。


    聯想到即將開啟的采選,楊芸兒哪有不明白的。


    這陣仗明顯是崔後挑選自家陣營“儲備嬪妃”的主場,以至於平常不離皇後左右的秋月親自前來坐鎮。


    而麗妃不會公然露麵,楊芸兒便成了一個很好的由頭,宮中不熟,誤打誤撞,入得亭內。於是,麗妃貼心遣了大宮女來照顧自家莽撞侄女,天經地義。


    方才秋月與紅梅見麵,雙方一對眼,神色儀態,端方標準,對得起各自主人的顏麵,但兩人眼眸卻中都是深意,隻是彼此心照不宣。


    亭中來來去去還閃現過好幾位內侍宮女,行色匆匆。


    之前在大殿上,幾位嬪妃身後伺候的核心團隊,楊芸兒都留意掃過幾眼,大致記了個臉熟。


    此番大概率是來探聽虛實的,隻是不能太明目張膽。


    至此,楊芸兒的心情頗為複雜。


    若單純作為一名吃瓜群眾,絕對可以看好大一場熱鬧。


    可作為已深陷奪嫡戰的一員,楊芸兒內心不得不保留幾分警惕。


    也許麗妃讓紅梅帶自己來此地,也有幾分警示的意思。


    這些競爭李泓暄小媽崗位的貴女,明顯都是崔後一黨。


    景泰帝如今春秋正盛,大叔魅力值拉滿,難保李泓暄將來有了幼弟,崔後會將其拋棄。


    當然,與崔後撕破臉是遲早的事,隻是撕臉這個主動權在誰手裏很有講究。


    楊芸兒默默歎了口氣,看著廳中女孩們競相展示著才藝,年輕的臉龐上糅雜著清澈的愚蠢與自負的野心,似乎完全察覺不到這座富麗宮殿下隱藏的冷酷。有幾位還十分刻意地奉承著秋月姑姑,姿態頗為謙卑。


    以討好之姿,主動攀附權勢的女孩,楊芸兒著實沒有興趣深交。


    故而她全程保持禮貌而略帶僵硬的笑,偶爾點評幾句,或與左右淺淺社交一下,一改在昭華宮討喜晚輩的風格, 保持了高冷的做派。


    很快,楊芸兒便倦了,她將目光投向亭外。


    會慶亭建在高處,太液池上的風景盡收眼底。


    此時,皇後攜內外貴婦正登舟遊湖。


    皇後所乘坐的鳳舟雕梁畫棟,舟身繪著栩栩如生的鳳凰圖案,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大舟周圍還跟著數艘裝飾華美的小船,身份不夠與皇後同遊的,便坐那些小船。


    雖說這些小船比不上鳳舟的華貴,但也各自有著別樣的精致。與鳳舟相互輝映,恰似眾星捧月一般。


    楊芸兒的心思不在賞景,而是仔細地辨認著船上的眾人。


    她這具穿越而來的年輕身軀,眼力甚好,沒有近視的困擾。這可是她穿越一場難得的福利,當然得好好用起來。


    很快,她便找到了目標,湖邊樹叢裏一個孤獨且略顯臃腫的身影時隱時現。


    那人並未登船,而是獨自在岸邊冷僻之處徘徊。


    楊芸兒皺了皺眉,張倩倩如今已是婕妤,怎麽身邊沒個人伺候?


    “上巳娛春禊,芳辰喜月離。北宮命簫鼓,南館列旌麾。”耳畔嬌俏的歌聲再次響起,甜得令人發膩。


    盡管楊芸兒心思已完全不在亭內,但並不妨礙有人主動找她。


    “楊側妃,覺得這歌曲如何?”


    楊芸兒隨口應道:“曲子不錯,詞也新奇,倒是有些文才。”


    她不過是應付式地敷衍,沒料到竟引來一陣譏笑之聲。


    那位簪著牡丹花的小姐捂著嘴笑了幾聲,而後故作驚訝道:“左妹妹唱的是南朝江總持的詩,可不是新詞呢。”


    “內容應景,隻是終歸浮豔了些。”另一位貴女應和著,給出了一句點評。


    “這雖是寫上巳的詩,可南朝怎好與大瑞的盛景比。”又一位開口犀利發言。


    都是想要競爭上崗之人,又正年輕氣盛,爭著表現時,亭內便有了走火擦槍之感。


    唱歌的那位臉上有些掛不住,可又不願承認自己所選的詩不當,抬眸間恰好見楊芸兒正淺淺笑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唱歌的貴女心下不快,當即決定轉移目標,畢竟這六王側妃嘛,名頭雖大,地位不過爾爾。


    況且自己出自左氏,與崔氏皆為大族,本不屑與楊氏同室。若能當著秋月姑姑的麵,將其羞辱一番,也算是給皇後呈上一份投名狀。


    “楊側妃,您不會以為這詩是我自己做的吧,這可不敢當呀。”


    楊芸兒恨不能當場對這個蠢貨迴敬幾個白眼。


    不過自己這個穿越女也是倒黴,別人穿越,能憑借高考時的功力,靠背詩就能大殺四方。可輪到自己穿越,明明是個文科生,但在詩詞方麵依舊比不過這些土生土長、出口成章的世家女。


    她們隨意從曆史的犄角旮旯拋出幾首詩來,便能將自己難住。這些詩不見得能流傳後世,但足以給當下的場景帶來幾分難堪。


    然而,楊芸兒也並非等閑之輩。


    雖然宮鬥是新手,但職場經驗老道,兩世為人不是白混的。主打一個隻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楊芸兒當下接了對方的話,坦誠道:“不錯,我讀書確實不如左小姐多,此乃我的遺憾。自從嫁入六王府,我一直在思考如何憑借自己微薄之力,做些善舉,例如讓更多人有機會讀書,在鄉間興辦一些義學,甚至專為女子辦一些女學,好讓更多人讀書明理。”


    說道這裏,楊芸兒冷哼一聲,意味深長道:“讀書少,沒什麽。但仗著多讀了幾本書,為著多懂些豔詞豔曲,便看不起人,可就失了讀書的本意,還不如少讀一些,修一修心性。”


    左小姐到底年輕,當即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眼看著都要氣出眼淚來。


    坐在邊上一位身著繡花雲肩的小姐知曉楊芸兒的厲害,堆起了笑說道:“楊側妃所言極是,聽聞楊府家學深厚,楊家女子皆有美名。想必側妃娘娘亦精於琴棋書畫。今日皇後娘娘慷慨賜予彩頭。不知我等是否有幸可以觀賞一二?”


    “這位是?”


    “小女左氏,小字麗娟。”雲肩小姐優雅迴道,說話間唇角微微翹起。


    楊芸兒也不客氣,直接懟道:“哦,左府是曆經數朝不倒的老世家,底蘊深厚。左府的小姐誇楊府家學,這是客套呢,還是諷刺呢?我倒是可以細細品品。”


    雲肩小姐一窒,尷尬道:“楊側妃說笑了。”側字咬音明顯加重。


    楊芸兒渾不在意,當即淡淡迴複:


    “我入京不過兩年,並不熟悉京中貴女的遊戲。我隻知曉春耕辛勞。大災過後,百事待舉。這些時日,我在府中與六王妃姐姐一同為城外村民募集春衣、糧種以及農具。實在無閑情學習吟詩作賦。皇後娘娘今日設此上巳大宴,乃是為卻災祈福。諸位小姐,出身尊貴,未來或成為世家宗婦,或有更好的前程。倒不如借此機會探討一番如何為百姓謀福祉,助力家族福澤長久延續,才不辜負皇家的恩澤。”


    說著,楊芸兒推開麵前酒杯,不管場內諸如精彩的神色,隻揉了揉眉心道:“我許是多飲了幾杯,乏得很,就不在這裏叨擾,諸位自便。”


    楊芸兒自信論口才,廳中無人比得過自己,但雌競這種事,不該是她這個穿越女關心的,與其陷入唇槍舌戰,浪費時間,不如及早抽身。


    此刻皇後在船上,尚顧不得自己,不如謀些正經事情。


    廳外候著的鶯兒看準時機,立即端了一盅醒酒湯上來,勸到:“娘娘,您不勝酒力,不如先用一碗醒酒湯,奴婢扶您去偏殿歇息吧。”


    宮中之碗,手掌大小,楊芸兒端起碗,一飲而盡,重重放於桌上。


    明明是碗醒酒湯,卻喝出了千金散盡還複來的氣勢。


    在亭中諸女震驚的目光中,楊芸兒扶著碧螺,瀟灑離去。


    紅梅愣了一愣,趕緊快步跟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學霸穿越成側妃,咱不卷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紫竹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紫竹君並收藏學霸穿越成側妃,咱不卷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