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萌的微信裏叮當頂進兩條信息,一條是曹晉冀的私信,說她懷孕的事情被家裏的三姑六婆都知道了,大家在群裏一致聲討,讓她趕緊結婚、趕緊去婆家過年。


    曹晉冀說如果因為肚子裏有程家的一個孩子就必須同一堆陌生人成為一家子,她寧可不要這孩子。這句話一出,各個家庭群裏安靜了一會兒,可很快又開始了更激烈的pua。好家夥,甚至有人把5000年傳統文化都搬了出來。她直接退群、斷親,又沒用這幫親戚買奶粉、尿不濕,又沒去他們誰的家看娘家燈,管得著嗎?


    實際上曹晉冀主要壓力來自於自家四老。他們勸孫女不想和婆家人有往來也不是什麽大事兒,買個房子小兩口自己單過。作為肥宅一族,她根本就不想離開家,而且她的理由也非常冠冕堂皇。


    “程家明那麽忙,我白天也根本見不到他。讓我跟他一起去忙,除非我不生孩子、不管孩子了。想想看,到時候家裏四個老人需要照顧,還有一個小嬰兒,老爸一個人打兩份工,老媽雖然在家,可也要給幾個小公司代理記賬,這麽多家務都落在她自己身上根本忙不過來。再花錢去請保姆,能比自己照顧孩子和老人更有良心嗎?”


    老人更擔憂了:“這身邊離婚的,都是閨女結婚後在娘家住!”


    曹晉冀說:“我又不怕離婚,更沒打算圖男方什麽財產,一切隨緣唄!”


    “你不怕,我們怕啊!”


    老人家這個擔憂不是空穴來風。除夕上午,程家明來接曹晉冀,好話說了一籮筐終究還是沒有換迴這姑娘賞臉去吃一頓年夜飯。哪怕隻懇求一個小時的時間就提前離開迴曹家吃餃子,人家都不同意,他走的時候臉色非常難看。


    程家明覺得曹晉冀真的非常自私,當初兩人在一起,也是覺得她沒有艾文靜那麽執拗,互不幹涉,讓他覺得輕鬆。可現在看來,她還沒有前女友讓自己舒心,以前父母不同意艾文靜露麵,人家就甘心陪自己做地下愛情。倒是他自己受不了對方父母的苛待,先一步翻臉。


    除夕夜的宴會上,老太太強忍著在歡喜的日子裏不要落淚的樣子刺痛了程家明的心。酒過三巡,他拉著小弟去走廊裏吹風。當初之所以和艾文靜分手是因為她父母私下裏找過自己,說他是傍大款的小白臉,為了錢不擇手段。他從小也是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學業和事業都讓他非常自信,收到這樣的羞辱,必須選擇分手。


    程家明和程家明的想法就完全不同,除夕宴蘇曉萌不參加就不參加吧,他一點都沒有不高興。別說她了,這種場合自己都懶得來,有這功夫還不如迴家和朋友聯機打遊戲呢!


    “我覺得曹晉冀不來吃飯不是什麽大毛病,可你要是還想著前女友可就不應該了。原則問題你得搞明白!自己是不婚主義,給人家搞出孩子來可以不管不顧,本來皆大歡喜,你自己也樂於輕鬆自在,可現在又想人家隨時配合你哄家裏長輩開心?天下哪有那麽多好事兒都讓你占了?”


    蘇曉萌第二條微信是程俊毅發來的166.66的紅包。她挺高興的,聽著窗外的鞭炮聲,感覺今年的春節總算比去年多了一件開心事兒。她也包了一個同一金額的紅包給他發了過去。錢不錢的不重要,主打一個儀式感。程俊毅約了他和幾個小夥伴一起聯機打遊戲,早上雖然一身疲憊,可血槽至少滿了一半。可很快蘇曉萌的血槽又空了。


    初一早上有人來拜年了。蘇曉萌剛剛睡下就被老媽拉起來,這是老爸單位的同事,在工作中最支持蘇海峰頂下屬。人家女兒美國研究生畢業,現在在矽穀年薪百萬。聽到前半句的時候,蘇曉萌還掙紮了一下,後半句她直接躺平了,用被子蒙住頭繼續唿唿大睡。誰愛比誰自己比去,她就這堆這塊了,什麽雞下什麽蛋,自己沒上過藍天,卻在雞窩裏逼著蛋飛?她才不會鄙視自己呢,別人厲害關自己毛事兒啊?她就是覺得自己最優秀不行嗎?


    蘇曉萌今年不參與任何的拜年活動,可是關注她的人卻比往年多了幾倍。一是為她結婚,二是為她失業,當第三問問她什麽時候生孩子的時候,人就被她轟出了家門。


    之前還有人問蘇曉萌準備再找什麽樣的工作,她直接說想給自己放一個長假,先不考慮找工作的事情,也許一個月,也許一年半載,三年兩年也說不定,蘇海峰聽到這裏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


    初三這天早上,周若昀和蘇海峰找女兒鄭重其事地談話。他們希望蘇曉萌過年之後好好找一個正經工作,虛心向優秀的同齡人學習,更要學著尊敬長輩、尊敬父母、新年新氣象,要有好的改變。


    蘇曉萌啪的一聲重重地拍了桌子:“你們還有完沒完?”如果一味忍讓換來的就是對方的變本加厲,那還忍什麽忍?


    蘇海峰指著女兒問:“大過年的,你想找不痛快是吧?”


    蘇曉萌說:“誰天天給我不痛快,你們自己不知道嗎?從你們背著我懷二胎開始,我一直在改變,一直在忍耐,可你們都做了什麽呢?”


    周若昀說:“父母為了你好,你當著父母拍桌子,你還改變林還忍耐著,都改什麽又忍什麽了?”


    蘇曉萌說:“你們把我的房間拆了變成了嬰兒房,我迴家後什麽都沒說就默默的住著對不對?我年底流感在醫院三進三出,你們不聞不問,我沒說什麽對不對?我自己創業,曆經磨難,你們除了嫌棄,半點關心沒有,甚至嫌我不爭氣拉黑了我的電話和微信,我也沒跟你們發火對吧?你們偷偷賣了房子,跟我隻字不提,我也沒有質問你們對不對?”


    周若昀和蘇海峰同時沉默,這如果放在以前,閨女確實得把房蓋兒挑翻了。


    蘇曉萌說:“我對這個家的要求已經一降再降,已經降到隻想有張床能好好睡覺,調整情緒都不行!家不應該是避風的港灣嗎?你們現在給我的是港灣還是馬戲團後台,自己心裏沒數嗎?”


    蘇海峰說:“我們就是督促你上進,還有錯了?這個家樂意住你就住,不樂意住就走。跟父母拍桌子,你到哪兒也沒理!”


    “真找到說理的地方,擺父母身份可是沒用的。”蘇曉萌萌打開天窗說亮話,說完她保證離開。


    “你想說什麽?”蘇海峰眼神裏透著冷靜,他同時也看到了女兒的神情竟然比自己還要冷靜。


    蘇曉萌說:“現在這個新的大一些的房子寫的是我的名字。首付款裏也有我付的一部分。家具和軟裝也是我出的,以前你們親口說的,所有的財產都是我的,現在你們心裏的想法不用我戳破,大家都明白。我也不多要,你們賣老房子的錢給我三分之二,這個房子過戶到你們名下,其餘你們的任何財產都與我無關。等你們70歲之後如果有需要,我會承擔贍養責任的三分之一。同意,現在就簽協議!”


    蘇海峰說:“我要是不同意呢?”


    “那就法庭上見唄!”蘇曉萌雲淡風輕地說出這句話,實際上這個念頭也不是第一次有了。


    周若昀都聽不下去了:“要把親生父母告上法庭,你可真有臉啊!”


    “人生下來就有爭取自己合法權益的權利,父母也得遵守法律,父母也是國家公民,父母在子女麵前也不應該有特權!”


    周若昀說:“你好歹大學畢業,就不覺得自己說得話混賬嗎?老子就是老子,孩子就是孩子,你的命都是爹媽給的,你跟爹媽講什麽公平?不說培養你,就說從小不養你、不照顧你,你能活到今天?懂事的孩子就這份恩情都覺得一輩子報答不完,你付了一點首付就來跟父母講公平,那你先把欠我們的還了再說。”


    蘇曉萌說:“如果是我同意借的,當然要還,可是你們生我的時候沒經過我同意啊?可我付的首付確實有銀行往來的證明,必須受到法律的保護。隻有我一個孩子的時候,我什麽都可以不要。但是現在讓我把本來屬於自己的財產全都給你肚裏兩個根本還沒有感情的競爭對手,財產沒我的份兒,責任和義務都是我的,憑什麽?”


    大過年的蘇海峰動了真氣,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大聲咆哮:“你現在就給我滾蛋,咱們法庭上見!”


    大早上起來,蘇曉萌還沒洗臉也沒吃飯就被父母轟了出來。她被推出門外的那一刻,最慶幸的是自己沒把兩個毛孩子也帶迴家,否則現在就要骨肉分離了。初三的小區裏很多熟人,各個衣著鮮亮,喜氣洋洋。蘇曉萌望著天空的朝陽,不知道該去何方。家已經不是自己的家了,銳氣和勇氣甚至堅持的原則都被張津京那個女魔頭給搓磨得失去了鋒芒。這時,她又收到了一條微信,打開一看竟然是程天樂給自己發的紅包。


    “閨女,這是我和俊毅媽的一點心意,去買點好吃的,買件漂亮衣服吧!”


    蘇曉萌望著這2000塊錢的轉賬紅包,發呆了好久。她輕輕地點開,然後在微信上輕輕發送了幾個字:謝謝爸爸,祝爸爸新年快樂!


    蘇曉萌見程俊毅帶著自己上樓,她皺眉問:“你怎麽帶我來這裏?”


    程俊毅說:“你也不想跟我迴家,你也不想住娘家。你又沒錢住酒店,我給你找了地方你還挑三揀四的。鑰匙是從我爸那兒順來的,我媽過年也不可能來住。正好咱倆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沒錯,程俊毅把蘇曉萌帶來了張津京的小租屋,這是被號稱40+女人生活裏的最後一片淨土。蘇曉萌踏上屋裏的地板後,就開始了各種清除。她是00後的少女,可此時已經不再喜歡公主風了,經曆了辭職和創業之後,她現在推崇的是極簡風格。所有繁綴的一切都被她收了起來。程俊毅從衛生間洗澡出來,差點以為自己穿越了。


    夜深人靜,蘇曉萌躺在程俊毅的懷裏輕聲說:“我要把爸媽告上法庭,你怎麽看?”


    程俊毅說:“我覺得你應該教教你婆婆,她要是能有你這個魄力,也不至於四十歲了,還被原生家庭拿捏。”


    張津京過年給劉麗華轉了一萬塊錢,劉麗華還是讓她直接轉給小弟。小弟這次很不客氣諷刺她不是在給親娘錢,是在打發要飯的呢。他想換輛車接送父母上醫院,這費用一人一半,算兩個人一起盡孝。他看上這車也不貴,六人座的汽油混動也就需要40萬,她再給他轉20萬就齊活了。張津京在電話裏把他數落一通。小弟反咬一口說這麽多年她從來沒給過老娘贍養費,她如果不給這20萬,他就把她告上法庭。還有法律規定,她的財產有一部分也是父母的,勸她想明白了。


    張津京在之前老媽住院的時候還對娘家這邊的親情重新燃起了希望,原來又是自己夢一場。怪不得一沾大錢,母親都讓她轉給小弟,原來早就給她挖了坑。


    夜裏,張津京躺在程天樂的懷裏,忍不住大過年的掉眼淚:“我媽要把我告上法庭,你怎麽看?”


    程天樂說:“要我說給不了20萬,給個三萬五萬的好好商量商量,怎麽都是血濃於水,哪能真上法庭呢?”


    張津京閉上眼睛沒說話,她一邊準備給小弟5萬塊錢了事兒,可一邊這心裏怎麽都咽不下這口氣。是親人就能明目張膽的欺詐嗎?就因為血濃於水就得打落牙齒和血吞?”


    她覺得自己忍得不僅內傷,還喪失了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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