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津京和閨蜜吃飯。就像是之前艾文靜替張津京預測的一樣,從小到大優生優育重點培養的大好兒,在家是時不時犯渾的寶寶,把最好的教養和最光鮮的一麵都奉獻給了外人,在家油瓶倒了不扶,去人家鞍前馬後。這兒子就是給別人家養的。


    “我還是有個點疑問,如今這養閨女的媽媽到底是怎麽想的?不都說,女孩子同居後被甩了就和二婚一樣嗎?”艾文靜向張津京提出了疑問,“這當媽的還能允許兩個孩子在自己家裏同居,什麽家庭啊?”


    “你現在要是帶個男人迴去,你爸媽會不同意?”


    那怎麽能一樣?”艾文靜的父母現在完全尊重她的決定,因為她經濟獨立、人格獨立,最主要是超過四十多歲,父母在所有事情上已經全部妥協,隻要不違法亂紀,其餘的一概尊重,更巴不得她能盡快結婚生子,能領迴一個男人,高興還來不及呢。


    但是時間倒退二十多年,父母恨不得在艾文靜上大學的時候都不許閨女早戀,高中的時候她和同桌的男生情投意合,雙方家長跑去班裏,恨不得手撕了別人家孩子。後來大學和剛畢業的時候,她也帶迴過幾個男孩子,同樣被父母橫挑鼻子豎挑眼,不是嫌棄對方家庭條件,就是嫌棄人家長相,好像隻有玉皇大帝才配得上自家孩子。到後來終於有了一個各方麵條件都還能入他們法眼的優秀男生,最後又嫌棄人家是外地人。怪隻怪當時的天津戶口還挺值錢的,大把的外地人人削尖腦袋往這個城市鑽。誰能想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不僅天津要到處搶人了,就連北京上海也相繼出台了政策吸引年輕人。也不知道老父母想起這事兒來有沒有後悔。


    後來艾文靜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一晃就過了三十五歲。那幾年父母和她在婚戀問題上沒少發生爭執,到後來隻要她肯和男人交往,肯結婚生子,隻要不違背道德和法律,他們作為父母什麽都答應。艾文靜前幾年她遇到了高中的同桌男生,他也還單著,這麽多年的境遇同她差不多,隻是兩個人已經各種曆經滄桑,感情上再無可能。


    張津京說:“所以啊,我們那個年代,家長知道孩子小的時候容易拿捏,所以在孩子年輕時喜歡管東管西。所以我現在明知道最後都會管不了、管不對,那就別管了!”


    張津京如今是徹底想明白了,自己從懷孕開始就怕胎教落於人後,大著肚子去上胎教課;生了孩子,節衣縮食幾個月大抱著去念嬰幼兒培養;後來“賣血”買學區房依舊害擔心分不到好班;初中擔心考不到好高中,高中擔心找不到好的補習老師;高考擔心考不到好大學;大學擔心畢業找不到好工作;工作了擔心找不到好對象;結婚了擔心養不起孩子;然後有了孩子開始新一輪焦慮……她決定止損到工作階段,以後放棄養兒焦慮。


    艾文靜說:“要我說就幹脆別要孩子,也不用反思,直接奔向人生頂端!”


    為了家裏的二十萬存款,周若昀同丈夫一直在吵架,她想不通自己都已經認錯懺悔一萬次了,蘇海峰為什非要揪住這件事不放?當年自己辭職陪讀是他們兩口子共同的決定,現在好像是她理虧在家處處低丈夫一等似的。當初是他說負責賺錢養家,她負責在家照顧女兒守住家庭大後方。就算是請保姆,這麽多年付給保姆的工資也遠遠超過二十萬了,怎麽身為妻子,做了保姆的工作,還給丈夫女兒時刻提供情緒價值,就連保姆還不如了?


    那天周若昀實在被逼得沒辦法,說炒股賠的二十萬就當是自己生病用了,再這麽折騰下去,她真要住了院,也許花的都不止這二十萬。當時,蘇海峰隻撂下一句狠話就走了:“四十多歲沒錢,生病隻能等死!”


    二十幾年的夫妻啊,蘇海峰這句話徹底寒了周若昀的心!她當了半輩子的賢妻良母,這會兒也想體驗下自己當家作主的感受。生個閨女還帶來半個兒子,關起門來一家親,這是天上掉餡餅兒的好事兒。至於同居有損女孩兒家的名譽,都是過來人,這攔得住嗎?還不如在自己眼皮底下看著。再說喊了快一百年的男女平等是口號嗎,憑什麽同居過就女的被人指指點點,同居過的男人呢?現在又不是舊社會了。所以在見過程俊毅後,閨女提出讓小男友住進家裏來的時候,她前思後想,最終還是答應了。主要是,最後自家閨女甩出一句話徹底讓她舉旗投降。


    “媽,我能交男朋友,肯考慮結婚、將來還肯生孩子,你就燒高香吧!”


    人間真實了!


    搬到女友家,程俊毅為了盡快適應新生活,主動幫著周若昀做飯、做家務,陪著周若昀聊天,甚至還能給未來丈母娘的小外甥在電話 裏輔導功課。這半個大兒子太貼心了,她十分滿意。蘇曉萌一邊享受愛情的的甜蜜,一邊繼續被老媽伺候,多了一個人當自己是個寶兒,小日子過得不要太溫馨。


    隻是無人之時,程俊毅心裏也會隱隱不安,他一直沒有接到老媽的電話,心裏明白親娘這是還在生氣。他其實也想迴家跟張津京道個歉,甚至還想過幾天就搬迴去住,自己弄這麽一出,一半是想開始新生活,一半其實也沒想太清楚,更多就是想向老媽挑戰。現在這個局麵,他也有點無所適從。


    張津京心裏並非不惦記兒子,她隻是下定決心尊重他的決定,也希望用事實去教育孩子,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婆婆及時把程俊毅的現狀帶到了媳婦麵前。奶奶這幾天幾乎天天給孫子打電話,詳細地了解了他在女友家的日常,趕緊把這些話帶到了兒子媳婦麵前。


    “你說咱們花了一百多、兩百萬培養出來的小祖宗,這會兒跑到人家去當禮貌周全的好晚輩,你這當媽的心裏就一點不難受啊?”


    張津京下班已經很晚了,婆婆一直等到兒這個點兒,連美容覺都不睡了,生平還是第一次。要知道當年程俊毅小時候發燒夜裏跑醫院,她都沒這麽著急過。


    張津京迴答說:“好歹也是上了重點大學的人,程俊毅能把自己照顧好!他過得好我難過什麽?”


    “哪能這樣當媽啊!”韓雪芬說,“那天我講話過了,你別往心裏去,咱們家就這一個寶兒,從小到大都是你管著,你還得接著管啊!”


    “我管到他大學畢業有了正式工作就可以了,再往後,我們做父母也沒什麽好的經驗給他借鑒,我們兩口子都還在為生活乞食,管多了隻能散播焦慮和限製孩子眼界,還影響母子感情。”


    迴到自己家,韓雪芬和老伴兒發牢騷,這媳婦怎麽就跟正常人不一樣呢?親朋好友,街坊四鄰,就沒見一個這樣當媽的!兒行千裏母擔憂,這句話怎麽放她身上就不算數了呢?


    程俊毅在蘇曉萌家裏過得還不錯,可畢竟不是自己家,他一直等著爸媽喊自己迴家的電話,奶奶那邊也做足工作了,可手機就是沒如願以償地閃過熟悉的號碼。周末他實在等不及了,跑迴了自己家。站在小區樓下,小夥子就開始自我演練,那天他是被老爹趕出家門的,等於和老媽不辭而別。親媽就算是再生自己的氣,這麽多天過去了也該消氣了,他想著自己迴去,一定會被珍惜。


    “媽,這幾天是不是特別想我啊?”


    “我在對象家雖然過得好,可也特別想你,我明天就搬迴來了哈!”


    “媽,我給您買了鮮花!”


    程俊毅一邊走一邊練台詞,表情都對著相機模擬到位,還沒走到樓棟口,隔壁的宋阿姨老遠就衝他打招唿。作為深宅人群,程俊毅和左鄰右舍幾乎都不認識,更別提走動了。可這位宋阿姨想不認識都不行,她家裏是個女孩子同程俊逸一屆,同一所高中同一個班,最後考的中外合作大學,畢業後就留在了美國,當初盯學習時家裏雞飛狗跳、四鄰不安,現在見到誰都特別洋氣。


    “一早就見你爸張羅裝修呢,你迴頭跟家裏說一聲,周末最好別裝修,容易被投訴。”


    裝修?


    程俊毅右眼一跳,是個兇兆!


    迴到家,程俊毅看到幾個裝修工人正在進進出出,有的量尺寸,有的搬東西。老爹坐在沙發上監工,老媽不知去向。


    “爸,你們也不至於裝修房子歡迎我吧?這得花多少錢啊!”


    程天樂蹬著這個不孝子,肉眼可見瘦了,看來過得是不錯,起碼健康不肥胖。


    “你媽說這麽多年都沒為自己布置過屋子,這迴讓我好好按照她的審美搞個茶室,歐式和中式結合的,再加個跑步機也能當半個健身房用。探出去的小陽台當花房,換個法式窗簾,弄套桌椅喝咖啡用,再來一遛爬牆玫瑰,妥妥的法國風。”


    “那我住哪啊?”程俊毅額頭上淌出了汗珠子,“就算我搬出去也不能家裏就沒房間了啊!”


    “怎麽不能?”張津京從外麵拎著一袋子鮮花迴來,“養到你大學畢業就已經盡義務了,你工作後也不找你要一份家用,你在家住我們沒意見,你現在搬出去住了,我們還不能更好的生活了?”


    程俊毅心裏更酸澀了,在過去他可是一直被父母照顧得無微不至,真沒想到有一天竟會被趕出家門。他本來是想惡作劇讓老媽舍不得自己搬走,可現在看爹媽似乎早就盼著這一天了。


    “你現在長大了,收入不算高可也不算少,無論是租房子還是去哪裏都夠自己的開銷。開始獨立生活,我們其實挺高興的。”


    果然,人家早等這一天了!程俊毅有種被拋棄的委屈,本來自己是全家最重要的,現在竟然像個破包袱被扔了出去。張津京把袋子裏的紅玫瑰、鬱金香、洋桔梗摻在一起,分裝在三個花瓶裏,沉浸其中好久,才想起一旁“眼淚汪汪”的兒子。


    “你沒提前打招唿,家裏沒飯!我跟你爸中午吃去過二人世界,你自己安排吧!”


    程俊毅沒得到想要的挽留,一計不成又來一記:“那我要結婚,你們也不反對吧?”


    張津京說:“婚姻是大事兒,你自己琢磨好了,我們也無權幹涉,隻是你媳婦有我這麽年輕的婆婆,恐怕會有壓力。”


    “我們沒壓力,我們不僅結婚,迴頭抱個孫子迴來叫您奶奶,看您自己有沒有壓力!”


    程俊毅真生氣了, 站起來想一怒之下摔門而去,最後時刻愣是沒敢,他真怕摔了門,下次老媽連大門鑰匙都換了。


    等屋裏隻剩下張津京和程天樂兩個人,她認真的想了想那樣一幅畫麵,心裏琢磨:孫子有沒有壓力不知道,她到時應該還真有壓力,真不適應,自己還是少女呢,怎麽就當了婆婆還當了奶奶?


    程天樂對媳婦說:“現在的小姑娘們都是媽寶兒,到時咱們家兩個少女,再加上我媽一個老少女,有樂子看了!”


    張津京很快就想通了,對這事兒不以為然,這世界上隻要不是蘇曉萌當自己兒媳婦,其餘的她一概接受!


    蘇曉萌這一個禮拜忙極了。她重新布置了自己的小窩,帶著老媽和男友逛街,周末見程俊毅從家裏迴來情緒不對,索性聯係了一個薊縣兩日的民宿去過周末。私下裏,周若昀問閨女:“你就不怕和未來婆婆不好相處?”


    蘇曉萌讓老媽把心踏實的放進肚子裏。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公司裏的女魔頭還真沒有讓她能動真氣的。天下的父母初衷都是為了讓孩子們開心,現在程俊毅和自己在一起那麽幸福快樂,他的媽媽也會開心的!至於她自己,隻要未來的婆婆不是張津京,是誰她都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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