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馬鞍韉嚼環一應俱全,馬上掛著一條朱漆馬槊,槊鋒上係著盔盒甲包。這匹快馬來到沈光麵前便收足不前昂首長嘶,嘶鳴中帶著幾分得意。似乎在向主人討好,又像是


    對在場眾人的嘲諷。看到這匹駿馬的刹那,便是徐樂也有片刻失神。武人所愛無非寶馬寶刀,徐樂更是相馬有術的行家裏手。他一眼就能認定,這匹馬不管從哪個方麵看,都是當之無愧的寶


    馬良駒,比之自己的吞龍也絕不遜色。若是自己見識不差,這馬多半來自西域大宛,與當年漢武帝不惜國力遠征西域,必要得之而後快的“汗血寶馬”乃是同種。突厥人為了限製漢家軍力,把上好戰馬扣下自用不拿來交易。可若是手眼通天的大商人,又或者與突厥貴人相善者,隻要花得起價錢或是打點關節,還是可以將草原良駒納入手中。這種西域天馬卻是因為關山阻隔道路不通,加上寶馬自身金貴水土不服,就算再有本領的商賈,也很難將其從西域運抵中原。更別說這江淮之地,想要看到汗


    血寶馬就更是難如登天。不問可知,這必然是西域國主向大隋進貢的貢品。吃過當年的苦頭之後,麵對國力強盛的漢家王朝,這些西域國主都知道該如何表示臣服。隻不過就算是他們想要進貢,


    也要麵臨諸多難處,更沒法保證寶馬能活著到達大隋天子麵前。是以哪怕是富有四海的楊廣,所擁有的汗血馬也屈指可數。這匹馬毛管鮮亮,鬃毛修剪得整整齊齊,膘肥體壯顧盼自雄,當真是有幾分天馬氣概,徐樂心中忍不住為其喝


    了一聲彩!宇文承基也看清這匹寶馬,麵色微微一變,冷聲道:“這乃是聖人賜給沈郎君的禦馬,沈郎君居然也肯拿來做人情,真不愧是長安俠少之首!哪怕在聖人身邊效力,身上俠


    氣未曾折損分毫。”“宇文將軍過獎了,沈某交友向來如此,便是聖人也知曉此事,大將軍又何必掛在嘴上?”沈光態度不卑不亢:“說起來大將軍那匹絕塵不在沈某這匹逐日之下,大家既是要


    比馬上武藝,總要腳力相當才算公平,大將軍以為如何?”他這話顯然是暗諷方才地牢之內,宇文承基滿身披掛對陣隻穿夜行衣的徐樂,不過這件事大家都很有默契的壓在心裏未曾提及,承基也不便多語。他朝一旁軍將吩咐道:“


    備馬!”軍將牽馬的當口,沈光已經拉著韁繩來到徐樂身邊:“這匹逐日乃是西域進貢的寶馬,聖人將其賞賜於我,追隨愚兄已有兩載。此馬神駿非凡,便是在西域也屬少有良駒。


    不過此馬性情暴烈,尋常人難以近身,便是飼養他的馬夫都被其傷了幾個,樂郎君千萬謹慎。”“越是寶馬性情越烈,某倒要看看這馬如何了得!”徐樂說話間接過韁繩,伸手在馬頂門鬃毛處輕輕捋動,這馬也極為受用,不住噴著響鼻。過得片刻,徐樂轉動身形來到馬側,騰身而起落在馬背上,逐日前蹄剛一揚,徐樂接連兩拳落下,打在寶馬左右耳門處。逐日一聲嘶鳴,前蹄落下隨後不再掙紮。徐樂雙腿夾緊馬腹扯動韁繩,這匹汗


    血寶駒隨著徐樂的動作發足奔馳,等到幾個圓場跑下來,這匹馬已然俯首聽命,惟徐樂的命令行事。


    沈光在旁大聲誇讚道:“樂郎君好手段!這逐日性如烈火常人難近,沒想到在樂郎君手中居然如此服帖。”“沈兄過獎了,想必是寶馬認主,知曉你我親厚,是以才如此聽話。”徐樂說話間已經摘下馬槊,將甲包丟下,雙手持槊前七後三懷抱二尺,但見馬槊槊鋒雪亮槊杆以朱漆


    塗抹,一望可知乃是上將征戰沙場摧城破寨的寶刃神兵。大槊分量與自己日常所用那條馬槊相去不遠甚為合手,徐樂雙手抖槊槊鋒顫抖,心中隻覺得分外暢快。身為鬥將,騎劣馬挽強弓,手持寶槊衝鋒陷陣,才是人生最大樂事。雖然奮短兵殺敵亦是難免之事,隻不過總歸更像是俠少所為,不是鬥將本分。自離長安南下以來,這


    還是第一遭騎馬舞槊,心中說不出的爽利,仿佛久旱乍逢甘霖,又似饑寒交迫之人終於找到機會大快朵頤!一時間竟是舍不得放下大槊,隻想在手中舞個痛快。承基看在眼裏,心中頗有些不以為然。逐日雖然神駿,但終究乃是沈光的腳力,並非徐樂慣騎戰馬。哪怕其手段高明可以降伏烈馬,可戰將與腳力的配合必要以海量時間磨合,絕不可能一蹴而就。所謂大將無馬如折雙腿,不光是說武將需要腳力代步,也是因為馬上鬥將所施展的絕技,大半都離不開坐騎相合。倘若戰馬未經訓練,不能和


    配合主人動作,再厲害的招數也施展不出,於鬥將而言,等若是先打掉了一半威風。自己以馬上本領成名,那匹同樣來自於西域的貢馬“絕塵”出力委實不小。自己與坐騎的配合,早已到了人馬合一的地步,乃至很多時候自己隻要一個細微動作,戰馬便知


    道如何配合。自己與徐樂的武藝伯仲之間,一個是新得寶馬,使得也不是慣用兵器,另一個卻是人馬合一兵器合手,這一場較量的結果不問可知。


    部下已經將遍體棗紅的絕塵牽來,承基卻並沒急著上馬,而是看向徐樂道:“樂郎君可要人幫忙披掛?”


    來整自告奮勇挺身而出,高舉著方才被扔下的甲包道:“此事交給我!”以來整國公子弟的身份,身邊自然有專門的奴仆服侍披掛,幾曾做過這等差事?也隻有榮國公來護兒本人上陣時,才會讓兒子為自己披掛上陣,徐樂如何受得起這等人情


    ?方待推辭,來整把甲包打開,取出裏麵的甲胄道:“樂郎君快些坐下,咱們披掛好了,才好與宇文承基較量!”是了!在來整心中,既以認定自己是朋友,也就不拿服侍披掛當一迴事。再者說來,來整素來敬佩豪傑,自己的一身武藝膽魄令其佩服,便願意幫自己這個忙。若是一味


    推拒,反倒壞了兄弟交情,也顯得自己太過矯情。徐樂也不再說什麽,大步來到來整身旁,由著他幫自己披掛甲胄。這套甲胄同樣為沈光所有,乃是時下常見的明光甲。以形製論和徐樂慣穿的劄甲略有不同,不過大體上也算是一脈相承,對於施展武藝而言沒有多少影響。再者沈光和徐樂的體形仿佛,因此沈光的甲胄穿在徐樂身上並沒有什麽阻礙。倘若是來整這種巨靈一般的人物,徐樂


    穿他的甲胄便要費些氣力,根本沒法臨陣。來整別看人看上去粗魯,披掛之時極為小心,生怕哪裏有所阻滯妨礙徐樂施展手腳。等到披掛完畢鸞帶紮緊,他又取過豹頭金盔準備為徐樂戴在頭上,徐樂卻霍然起身說


    了聲不必,隨後來到逐日身旁飛身上馬抄起朱漆馬槊,以槊鋒對承基一指:“宇文承基,撒馬較量!”他故意不戴頭盔,便是暗中提醒承基,別忘了地牢裏那記反手劈刀。之前靠著盔甲堅固其逃過一劫,這迴就沒有這麽幸運了。徐樂的性情雖然不似承基,但身為鬥將誰又


    沒有自己的驕傲,又有誰會是好脾性?在地牢內被承基仗著鎧甲長兵之利壓著打,徐樂心中也積了一肚子怨氣。如今胯下有馬手中有槊,於武人而言,已經到了自己最巔峰的狀態,天下雖大,自己又怕過誰來


    ?方才在地牢裏丟的麵子,現在要一點不少的找迴來,宇文承基的命,自己收下了!宇文承基見徐樂不戴兜鍪,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殺意,隨後也拉過絕塵飛身上馬。他的這匹坐騎性情同樣狂躁,與“逐日”還是老冤家。一見對麵的逐日寶馬,先自昂首嘶鳴


    ,以前蹄刨地。對麵的逐日也同樣以長嘶作為迴敬,兩員大將未曾交手,二人的腳力先要分個上下。二人都把手中大槊高舉,那些圍觀博戲的軍將自發組成人牆,為兩人留出交手的空地。軍將們紛紛下注,基本都把彩頭下在承基身上。來整大叫道:“某買樂郎君贏!你們


    這幫孫兒隻管下注,不管多少花紅阿爺都吃得下!”沈光也在旁附和道:“算我一個,某也賭樂郎君贏,誰想送錢於我使用,便盡管壓承基便是。”


    徐樂將槊一舉:“宇文承基,你我也賭個東道,你可有這份膽量?”


    “這東道不賭也罷,你若是勝了,某這條命都是你的,區區幾個人又何足掛齒?你有本事就把他們帶走就是,算不上什麽彩頭。”“我與你賭的不是這個,而是江都城內百姓!”徐樂說到這裏陡然提高了嗓門,聲若洪鍾,圍觀軍將都能聽得清楚:“某若是勝了,你便要約束自己的部下,不許他們再像之


    前一般打家劫舍擄掠良家女子為妻,若是有違此誓,便是豬狗不如!你若是勝了,某就把這條性命留下,這個東道你可敢賭?”承基一愣,沒想到徐樂此刻要賭的居然是江都女子,他愣了一下並未作答,雙足點蹬縱馬舞槊,朝著徐樂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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