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空場之上,兩條大漢你來我往,各自施展本領,試圖將對手摜倒在地。圍觀軍漢初時還會大聲吆喝喝彩,這時卻已經啞口無言,全都大瞪著眼睛,注意著這場比武。


    倒不是他們覺得這場打鬥不夠精彩,而是太過精彩讓他們不敢發出動靜。生怕打擾場上兩人,若是因此影響了比鬥,不說袍澤不肯相讓,就是自己也饒不了自己。這些驍果軍被楊廣倚為臂膀,養得驕悍成性無法無天。平日裏便是軍將發話,他們也難以保持體統,少不得說怪話吹口哨,至於惹是生非打架鬥毆就更是家常便飯。尤其


    軍漢好武,哪怕是有人持棍棒警戒,也沒法讓他們在看比武的時候不發出聲音。今日這等情形,實在是出人意料。究其原因,實在是比鬥雙方技藝委實太過出色。哪怕是這些素來自誇勇力的驍果軍,也不得不承認這種本領天下少有。身為武人,此時要麽是借機偷學,要麽也是握拳鼓


    勁,誰也不敢胡亂行事鬧出動靜,壞了大家的興致。早在徐樂等人動身離開長安之前,李世民就不止一次提過江都城內“馬上承基、馬下六郎”的名字。肉飛仙沈光雖然手段了得,但是由於是天子近侍,極少上陣廝殺。論及


    名望,反倒不如宇文承基、來整這些沙場鬥將來得響亮。驍果軍中既包括十六衛殘存精銳,又有自江南鷹揚中精選健兒,乃是當今天下第一等強軍,軍中技擊健兒無數。能在這種軍伍中以武勇成名,乃至領袖群雄,其手段不問可知。固然不能因魚俱羅年事已高,就看輕這位無敵老將的本領。可是平心而論,自古來長江後浪推前浪,人老不以筋骨為能,不管是比拚馬上本領還是步下手段,魚俱


    羅確實未必能勝過江都城內這些後起之秀。徐樂與來整剛一交手便可以斷定,此人的藝業、膂力都較韓約為強。即便韓約未曾在鸚鵡洲上受刑,也不是這來家六郎敵手。這倒也沒什麽奇怪處,偌大天下萬千豪傑,


    總會出現幾位身懷絕技的英雄。不管韓約還是自己,在人生路上都會遇到不相上下甚至勝出一籌的對頭,隻要咬緊牙關把他們踩在腳下也就是了。所謂超等鬥將,不光是武藝、氣力的要求,更要磨練出


    這麽一份不服輸的心性,否則任是本領再如何了得,也成不了大事。


    他和來整比鬥的依舊是角抵,這是軍中慣用的搏戲手段,不管南北全都通用。徐樂也和之前那些軍漢一樣,脫去上衣,與來整赤膊相較。徐樂的體型並不算特別壯碩,但也不至於單薄,而是標準鬥將體魄,虎背狼腰體態適中,既不會過於瘦弱以至缺乏力量,也不會太過肥胖臃腫動作不靈。那一身肌肉並不


    比來整遜色,同樣充滿力量與美感。可是單純從體態比較上,徐樂依舊吃虧。來整那遠勝常人的身體,比徐樂高出一頭也闊出一臂,看上去足夠把徐樂裝在自己體內。兩人此時比並的角抵之術固然受技巧高低影響,可是最主要決勝因素還是氣力與體魄。畢竟角抵流傳多年,所有招數都為人所知,隻要稍微用心,幾年就可以掌握足夠的技巧。最終決定勝負的,還是誰力氣大,誰的身體壯。來整這種體態,在力量比


    鬥中先天就占有優勢。如果以武藝論,他未必趕得上沈光。可是如果單純比並角抵,沈光則不是他對手,原因就在於力氣以及體魄方麵的差距。別看來整生得一副粗人麵孔,看上去像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實際上作為榮國公子弟,少年時便參與軍事的來六郎,自然不會太過愚蠢。至少在武藝方麵,他絕不會犯糊


    塗。他之所以選擇投矛、角抵作為比並,就在於這兩宗本事他練得最熟,也是對徐樂最為不利。他私下了解過,知道徐樂的出身履曆,也知他的本事長處。據他所知,徐樂的本事大半都在馬上。就像宇文家那個馬上承基一樣,如果有戰馬長兵寶甲在手,天下根本沒幾個人可以攔得住他。可是一旦丟棄了腳力步戰,這身本事總要打幾分折扣。而且神武樂郎君幾次大戰,都未曾表現出驚人的膂力,依來整看來,這個人多半乃是鬥將中


    巧將巔峰人物。這種巧將大多出自世襲將門,腦筋靈活武藝精熟,更有幾手祖上傳下來的獨門絕技。與他們比鬥招數,多半就要吃虧。大名鼎鼎的魚俱羅,據說就是死在對方某一記絕招


    之下。隻不過江都距離戰場太遠,消息往來不便多有訛誤,來整所能了解到的就隻有這些。自家事自家知,來整雖然傲氣,但也知道自己的本事高低。他從小學的都是直來直去戰陣本事,不以招數巧變為能。如果和魚俱羅比鬥招數,哪怕對方老邁年高自己也沒


    有勝算。但若是純粹鬥力,自己則穩操勝券。來家兩代為將,在軍中也見多了善於巧變的豪傑。這種人若是打得順手,往往能以弱勝強甚至打得成名上將無力招架。可是隻要讓他們無從施展自己的本事,其便會手忙


    腳亂,一身武技也會削弱大半。


    擲矛、角抵對於技巧的需求最低,也最不利於巧將發揮,哪怕徐樂有再多絕招,比並這兩項時也隻能乖乖的以力相搏。說到比並氣力,來六郎又怕過誰?驍果軍內部也有山頭,作為關中軍漢首領的“馬上承基”和江淮子弟魁首“步下六郎”難免要分個高下。來整承認,宇文承基馬術長兵乃至招數、氣力都不在自己之下,甚至


    略有勝之。可若是比較投矛、角抵,承基就毫無勝算。徐樂再怎麽了得,又能強到哪裏去?在看到徐樂模樣之後,來整更是認為自己的估算無錯。眼前徐樂雖然擁有鬥將的體魄以及氣度,但是他實在太像沈光。肉飛仙的本事來整自然佩服,不過他也相信,在氣


    力上沈光絕不是自己對手。這種俠少似的武人,或有一身高明藝業,可就像是水月鏡花一般根基不牢,比鬥力量注定吃虧。


    是以他一見徐樂便二話不說主動邀戰,等徐樂脫去外衣後,更是如同猛虎撲羊一般,向徐樂衝去!試圖先聲奪人,一出手就把這新近成名的少年鬥將打翻在地。外麵這些圍觀軍漢乃是為了看熱鬧,也是為了出自己一口悶氣,免得世人隻知神武樂郎君,小看了大隋軍中豪傑,來整是肩負著更為重要的使命。從他在此比武博戲到此


    時與徐樂交手,背後關係都不是一場比武勝負那麽簡單。事實上如果是單純的比武鬥氣,榮國公又怎會默許兒子如此胡鬧?怕不是早就出手幹預了。事實上之所以能在江都城內鬧出這場把戲,背後不知有多少人出手推動。雖說在比武中不會殺傷彼此性命,可是這場比鬥的結果,卻可能關係著成千上萬人的生死,甚至


    是驍果軍未來的前程。是以他出手未曾留情,上來便是霹靂雷霆般的猛擊。來整雙手如同鐵鉤一般,抓住徐樂的肩頭隨後猛然發力,試圖一擊就讓對手失去反抗之力。但是緊接著,他便覺得情況不對。徐樂的身軀刹那間變得硬如鋼鐵。饒是來整


    多年苦練的指力,也沒法損傷其分毫,反倒是自己的手指隱隱作痛。同時還能感受到徐樂體內生出一股抗力,試圖將自己的手指撞開。就在來整一愣之時,徐樂的雙手也同樣呈虎爪之形,牢牢鎖住來整肩頭,隨即運起力氣!來整心知自己這次走了眼,對麵的小白臉竟然同樣是精通角抵之人,而且氣力並不在自己之下。單是這一抓,便讓自己痛徹心肺乃至眼前發黑,上一次讓自己如此難受的,還是那位宿敵宇文承基。如此看來,徐樂的力氣並不比宇文承基弱,對於角抵


    的了解,也不比宇文承基為差。不過僅憑如此手段就想勝過自己,就未免太過兒戲,步下六郎能在驍果軍成名,又豈是僥幸?宇文承基本領再好,與自己比拚角抵也占不到上風!來整一聲低吼,同樣運


    起氣力雙肩抖動,試圖把徐樂甩出!兩人所用的手法以及拆解手段如出一轍,眨眼之間身形錯動,各自退開兩步,方才這一記拚了個平手,誰也未曾占到先手。兩人身形轉動互相對視,彼此都知道遇到個中行家不敢大意。雙方對轉兩圈之後,來整身形略略一低,隨後一聲大吼,人如同蠻牛一般朝著徐樂衝來,所取正是徐樂的腰


    腹,想要靠著身軀長大之便,把徐樂慣出去。徐樂卻是借力使力,順著來整的力氣順水行舟,不容來整力氣用實,便搶先翻過去落在來整身後,抬腿踢向來整腿窩!兔起鶻落,人影晃動,眨眼之間兩人已經交手數招。二人的角抵技藝都已經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不管是招數還是技巧乃至詭計,都無從奏效,最終還得迴到實打實的力氣比拚上。來整整個人如同一頭發怒的公牛,邊低吼著邊向徐樂衝去,抓、踢、撞、摔……各色手段層出不窮,徐樂則以同樣的手段還以顏色。兩人的技藝不分高下,力氣


    也難分強弱,來整這魁梧身形竟然在搏鬥中占不到半點便宜。來整這時已經發了性,於勝負以及背後關係都顧慮不到,隻想要痛快地大戰一場。乃至絞、纏、折等危險手段,也施展出來。對麵徐樂同樣也是如此,事實上他比來整更


    為興奮。身為鬥將,他最大的喜好就是與人比武較量。晉陽軍中雖然軍將眾多,可是沒一個堪可為敵。出訪江都,就盼著和驍果軍中豪傑較量幾個迴合。之前在鸚鵡洲雖然和沈光大戰一場,可還是沒能盡興。能和來整這種猛士角抵,對徐樂來說,便是人生第一等幸事。邊與來整較量,心中邊盤算著:馬上承基本領如何?又不知是否有機會,與他見個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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