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謝用之設計埋伏,準備借韓約為誘餌,在巢穴附近殺死徐樂時,就曾經考慮過火攻計。用兵之道講究因地製宜隨機應變,地勢不同所用謀略便有分別。鸚鵡洲雖然幾


    次易手,且為盜賊所盤踞,不過林木依舊繁茂並未受多少破壞。盜匪們占據鸚鵡洲,是把這裏當作巢穴或是藏身地使用,不管是為了躲避官兵還是為了便於自己躲藏,大家都不會去破壞樹木。除了建房搭屋必須使用木材之外,盜賊們


    很少主動砍樹,就連柴草也盡量自其他地方獲取,免得把樹木砍光,自己失去遮掩。當然,所謂火攻不是簡單的一燒了之,否則官兵也早就上來放火不會等到現在。鸚鵡洲位於水上環境潮濕,和北地幹燥氣候全然不同,想要放火沒那麽容易。不過總歸木


    材易得,幹草、幹柴總是容易置辦。把這些柴草以及引火物混在林木之中,也沒那麽容易發覺,用這些東西當引火,放火不算難。謝用之也沒想過單純靠火攻把徐樂燒死。他最早擔心的乃是鸚鵡洲地方太大且地形複雜,既便於盜匪藏身,一個人躲藏其中也難以察覺。徐樂這種頂尖鬥將如果藏身林中


    和自己周旋,不知要費多少力氣又要死多少人才能將其斬殺。是以他在林中備辦引火物,目的不在殺人而在趕人。煙火齊發,不管何等了得的好漢都抵擋不住,隻要他被煙火從樹林中趕出,就難逃亂刀分屍的結果。謝乙已經做好準備,隻要沈光被趕出來,哪怕用這幾十條人命以命換


    命,也要讓其埋骨於此。伴隨著幾聲尖利的竹哨響起,這支隊伍立刻開始行動。他們也置身林內,行動自然要格外小心以免引火自焚。好在謝用之籌劃時也曾考慮過這種情形,這些部曲不至於全


    無準備。隨著哨聲響起,陣型為之一變,從之前的四方陣變為蛇形陣,全軍向林外疾退,射士更是不停地四處開弓亂射。嗖嗖破空聲不絕於耳,箭矢胡亂向四周傾瀉。表麵看去,這支人馬就像是被之前的暗箭嚇破了膽,不顧一切想要逃脫。可是就在他們跑出約莫五十步之後,一名部曲猛地將手中火把朝身旁草叢中擲去!隨著火把丟出


    ,一團烈焰騰空而起,隨後隻見一條火蛇向遠方蔓延。辛苦布置的埋伏終於有了作用,謝乙以及一幹部下精神也為之一振。所有堆積柴草以及埋了引火物的地方,都被做了暗記,目的就是便於施放。固然夜晚之間不得目力有


    些暗記難免遺漏,可是隻要能找到幾個就足夠了。此處不光布置了柴草,更挖了暗渠內置引火物,火勢一起火焰便朝著暗渠方向延伸。沙洲上再怎麽潮濕,終歸也可以引燃。此處火勢一起雖然不至於立刻形成燎原之勢,但依舊不可等閑視之。眾人腳下加快向林外疾退,又行了十數步,另一名部曲將手中


    火把朝著身旁丟出。可是這次的反應遠不如之前,火把固然點著了野草,可火勢不旺,更不可能形成方才那種聲勢。黑夜中不得目力,再加上心慌意亂看錯了地方也不奇怪,謝乙也隻是哼了一聲並沒多說什麽,大軍繼續前行。又有一名部曲投出火把,這次和之前一樣,依舊沒什麽效果


    ,最多算是給夜色添加幾分點綴。


    謝乙忍不住罵了一句:“看準些!”


    就在這時,一名部曲忽然指向身後說道:“快看!”眾人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隻見烈火熊熊火光衝天,在黑夜中分外惹眼。鸚鵡洲上沒有高山,如此火勢在沙洲外都能看得清楚。對於這些部曲來說,這顯然也不是他們想


    要的結果。這些人隻是想以火攻逼出暗藏林中的對頭,不想把自己暴露於人前。再說畢竟還被官兵追剿,即便附近沒發現戰船蹤影,把官軍注意吸引過來總不是好事。


    眼看火勢如此,眾人都有些心慌,甚至顧不上等著圍攻逃出來的對手,隻想快些逃跑。謝乙皺眉道:“謝大當初布置的時候,不可能讓火勢燒成這樣。”


    “莫管那些閑事了,先走為妙,再不逃就來不及了!”一名親兵在謝乙身邊大聲叫喊著。


    謝乙看了這名一眼,冷哼一聲:“這點膽子還做軍漢?這火離咱們遠得很,今晚風向也不是朝這邊的,不會燒到你身上。你就算站在這裏不動,那火也不會……”他話還沒說完,卻聽軍士一陣驚唿,他連忙把身形轉迴,卻見眾人前方隱約有火光出現。火勢看上去不算太大,可是所在方向卻是眾人逃走的路上,這顯然不大正常。不


    管何等冒失,都不會在自己逃生的路上放火。再者人都在這裏,那火又是誰放的?看這火勢越來越旺,隻怕用不了多久,就會演化成一片火海。之所以現在感覺不到,乃是距離以及樹木遮蔽視線,並非真的沒有威脅。原本對眾人有利的風向,此時卻成


    了催命符。這些老卒都知道水火無情的道理,若不是訓練有素謝乙本人又深得軍心,隻怕這時候已經四散奔逃。


    謝乙心知不妙,連忙大喝道:“改道走!”隨後帶領眾人換個方向,想要避開火勢急行突圍。之前謝乙還想著以命換命斬殺敵手,此時已然卻隻想著先走為上。他很清楚,單純武藝方麵的差距,還可以靠著人數填平。加上謀略層麵的差距,便不是人力所能挽迴。


    自己的對頭並非一勇匹夫,而是真正意義的戰將,不止武藝高強更是懂得用計,自己乃至謝用之這等廝殺漢根本不是其對手。作為謝家的家生子,謝乙也曾聽過主家祖上的赫赫威名。當年淝水之戰,謝家祖上力挽狂瀾的豐功偉績為人津津樂道,更是謝家每個奴仆都必須熟記的典故。謝乙這等軍漢沒讀過書,講不出大道理,更不知道何為兵法。對於主家祖上豐功偉績神機妙算怎麽也記不牢,更理不清這裏麵的門道。倒是當了一輩子部曲的老父幾句話能讓謝乙記


    住:“咱們做軍漢的隻管按令行事,拿著刀槍往前衝,隻要還有一口氣手腳便不能停。貴人不用和人交手,隻管和對手鬥心眼,主公說得神機妙算就是這麽迴事。你就記著主公祖上玩心眼,勝過了對頭就行……你不要笑,打仗就是這麽迴事,誰心眼多誰就占上風。平日裏咱們心眼直算計不過別人就注定受窮,打仗的時候算計不過別人,就是死路


    一條。日後若是你小子出息,自己有權掌兵的時候一定得記著,遇到心眼多的人趕快逃,千萬不要上去拚命,那就是送死!”今晚的情形就應了自家老子的話,這對手從頭到尾把自己和謝用之算得死死的。一舉一動都在人家算計之中,就連火攻都被人家料到,反過來對付到自己頭上。這種對手


    自己如何敵得過?能及時逃脫都是萬幸,還哪裏敢想著把對方殺掉。這把火其實是對方放起來的,那些引火之物想必也是被他事先轉移了地方,所以才讓部下連續兩次點火失敗。謝乙想不明白對手為何要放火,就像他想不明白,沈光身法


    何以如此迅捷,能在這麽短時間內跑到自己這些人前麵點火一樣。


    眾人奔走未遠,頭頂處陡然傳來一聲弓弦響,一名謝家部曲應聲撲倒。這次所有部曲都發現了來人所在,其赫然是藏身於樹冠之上,由樹上發動偷襲。這支人馬已然有些慌亂,前後的火勢讓他們覺得自己成了甕中之鱉,稍不留神就可能被火吞噬。為了逃命已經顧不上陣型整齊,隻想著先逃出樹林再說。射士自然也不例外,誰也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挽弓搭箭,保持臨陣模樣。眼下雖然發現其所在,也來不及放箭。倉促間抽箭舉弓向樹冠瞄準,更多的人卻選擇發力狂奔,至於被射殺的袍


    澤,現在卻是顧不得了。


    樹冠上,一個男子的聲音陡然響起:“爾等已然陷入絕境,還不速速投降?”說話間隻見人影晃動,一條人影從樹上飛身落下,不等射士鬆弦,人已經落在他們麵前。寶刀橫空掃過,麵前兩名射士隨之倒地。其他人剛要動手圍攻,來人卻是將手中


    寶刀一揮,又斬翻了一人,緊接著寶刀橫掃讓眾人不敢向前。


    謝乙喝道:“你到底是誰?”“連你家阿爺沈折衝都不認識,還敢做這沒本錢的營生?”來人雖然孤身陷陣,態度卻格外從容。反倒是謝家這些部曲聽到其名號有些慌張,一些人匆忙後退,以手中刀矛


    指向來人,卻不敢上前攻擊。那些持弓射士明明已經拉弓搭箭,也不敢放箭傷人。


    謝乙一聲怒吼:“肉飛仙?我知你是長安俠少之首,可孤身一人就敢上島,未免太過目中無人!”“孤身一人?誰說我是孤身一人?你阿爺如今乃是朝廷折衝將軍,怎會孤身前來?你當這火是作甚?爾等雖然沒什麽見識,但總該知道舉火為號這句話吧?如今朝廷大軍已


    然從四麵八方來攻,彈丸之地須臾可破,你們還以為自己有勝算?再告訴你們件事,那艘五牙舟,也指望不上了!謝乙最擔心的,其實就是五牙舟的安危。他留下來就是準備送死的,但是想要保住家小不失,後人有個吃飯門路,就得保證五牙舟以及大部分部曲可以逃脫。聽到沈光如


    此說,他隻覺得心頭一緊,甚至顧不上廝殺連忙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這火號既是發給官兵,也是發給徐樂。樂郎君已經去燒那五牙舟,你覺得它能保得住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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