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晉陽城牆巍峨高聳,盡顯北方雄城氣象。


    如此時勢,晉陽城防也關防緊密。不僅城牆上有值守巡邏的軍士,城內城外,城門處都設了營寨卡柵,駐有精銳,嚴防死守。


    到了夜間,城內城外,都有邏騎巡守,有違反值夜宵禁之人,從來都是就地拿下,再無寬赦。


    夜色中,劉文靜一行人的馬蹄聲踏破寂靜,直向城門外而去。幾名家奴護衛舉著熊熊燃燒的火把,映亮了其中一名家奴背著的背旗。


    背旗簡陋,並沒有劉文靜本官晉陽令的儀仗堂皇。卻是鷹揚府中參讚軍機幕僚的認旗。現在晉陽城內外,皆以軍法治之。這背旗才能讓劉文靜再這夜間,通行無阻!


    沿途寂靜無聲,民間燈火不見。往來隻有守在卡柵處全副武裝的六軍鷹揚兵,還有巡視值守的六軍驍騎。見到劉文靜一行的背旗,全都無聲退避。


    劉文靜也不搭理他們,直向北門方向而去。眼見到得北門,就聽見一陣喧囂之聲。城門處更是燈火通明。劉文靜終於訝然,對身邊人道:“去看看,夜間城門如此,誰人負責關防?”


    身邊家奴答應一聲,就要前往,這個時候張四郎卻輕聲道:“是獨孤家的人。”


    劉文靜頓時寂然,沉默不語。


    獨孤一家,也是起自鮮卑六鎮。縱然不如那些傳承數百年的世家家聲響亮,但在大隋,卻是不折不扣的超級門閥!


    開皇天子的皇後,就是獨孤家中人。現下護衛著大業天子留駐江都的宇文化及,妻族也是獨孤家中人,而唐國公李淵的母親,同樣也姓獨孤!


    而獨孤家子弟,或者在長安,或者在洛陽,或者在江都,更有不少來到了晉陽追隨在李淵身邊。正是亂世中大家族保持地位的尋常手段。不管誰最後取得勝利,總能保住獨孤家地位一直存續下去!而因為獨孤家的巨大力量,不管是哪方誌在天下的豪強,對他們也都得重用厚待。


    此刻在城門處,正是幾個獨孤家的子弟,行獵而迴,城門已然落鎖。但他們迴返,豈有將他們關在城門外喝一夜冷風的道理?守門軍將,不等喚門就趕緊打開城門,恭迎這幾位獨孤家子弟入內。


    這幾位獨孤家子弟,有的騎馬,有的嫌冷坐在車上。在數十錦衣家將簇擁下,鬧哄哄的湧進城來。馬前馬後,懸掛的盡是獵物。如此冬日,想驚起這麽多冬眠的獵物,不知道要動用多少人手,去掘地三尺,唿喝呐喊,才能驚起獵物,供這些世家子弟縱馬馳射。家奴不足,那就是鷹揚兵頂上,哪一次射獵,不是要動用數營的鷹揚兵在雪地裏跑得吐血,竭力應奉這些世家子弟的雅興?


    幾輛車中,被燭光映亮,絲絹窗帷中倒映出女兒身影,嬌笑之聲,也若有若無的傳出車窗之外,這聲音柔膩魅惑,卻都是這些世家一代代培養出來的家妓歌女,在尋常人眼中偶爾得見,一個個都宛若瑤池淩波仙子!


    劉文靜臉上神色變個不住,最終還是策馬退避一旁,讓開通路。更低聲吩咐一句:“熄掉火把!”


    家奴們還不及動手,獨孤家子弟的車馬隊伍就已然過來,在城門處負責關防的六軍鷹揚府軍將親自開路。


    車馬紛紛,轟然而過。歡聲笑語響成一片,哪裏還像一個軍令森嚴,即將開戰的軍事要地?


    劉文靜隻能冷臉看著,這事情就算自家稟報道唐國公麵前,唐國公也不過將這些獨孤家子弟叫過去臭罵一頓,禁足十天半個月。難道還能請軍法來,殺了這些獨孤家子弟?哪怕強如唐國公李淵,也不敢得罪了獨孤家,更何況獨孤家子弟和李家還有親眷關係!


    隻能目送這些家夥早點離開便罷,省得招惹來什麽是非。


    劉文靜不想搭理他們,這些獨孤家子弟卻看見了他。一名騎在馬上,明顯是有了點酒,興致高昂的獨孤家子弟瞧見劉文靜避讓道旁,高聲笑道:“這不是劉肇仁麽?漏夜出城,難道馬邑那裏又出了什麽事情?”


    劉文靜冷著一張臉拱了拱手,算是打過招唿,並未吭聲。這獨孤家子弟叫什麽名字劉文靜都懶得去記,現下也實在招唿不出來。


    這獨孤家子弟見劉文靜不吭聲,頓時就變了臉色。但也不好發作。畢竟劉文靜是晉陽令,與裴寂迎唐國公入駐晉陽有功,世子建成同樣也看重於他。占些口上便宜也就罷了,要是傷了他什麽,唐國公和世子都不會放過他,而獨孤家同樣不會保他。


    他冷笑一聲:“出身如此,就該勤力些。誰讓你們祖宗不佑?不過肇仁你為什麽偏要去馬邑走一遭?現下馬邑之事,不都著落到你頭上了?關中方麵,哪裏還有你插手的餘地?這場大功,說錯過也就錯過了。早知這樣,還不如與二郎搭夥,一起去馬邑和王郡公打交道也罷!”


    家主說笑,身邊諸人自然要湊趣。跟著這獨孤家子弟一起大笑起來。燈火照耀之下,笑聲不絕,漸漸去遠。而劉文靜一行,隻是立馬道旁,一動不動。


    劉文靜臉色難看已極,卻隻是強忍住了。


    這些子弟,確實有祖宗庇佑,才有現今風光。可時局變化,從來都是造就英雄,不然獨孤家還不是風雪之地的一名臭戍卒而已!焉知將來,自己會不會讓這些世家子弟跪在自己麵前,俯首乞憐!


    “走!”


    到得最後,劉文靜隻是從牙縫裏擠出這麽一個字來,打馬而去。一行家奴連同張四郎,追隨著他的坐騎,直出北門,向晉陽宮方向而去。


    晉陽宮中,紅燭高燒。而世子建成,正擁著宮中當年為大業天子所選的秀女,正高臥不起。


    床榻之外,羅衫委地,室內隻是一股甜膩的脂粉香氣。


    除了建成懷中所摟著的,茵毯之上,還有正坐春睡的秀女。一室之中,女體橫陳,足有七八名之多。


    一夜荒唐,北地春夢,正是香甜時分。


    一名宮監,小心翼翼的越過茵毯上橫陳的女體,直到榻邊,猶疑半晌,這才輕聲招唿:“世子,世子?”


    李建成睜開惺忪睡眼,露出不耐煩神色,不過這位李家世子,從來以仁厚聞名。平白被攪醒這一枕黑甜,也未曾發火,隻是揉揉眼睛,沒奈何的道:“又有何事?”


    宮監提心吊膽的道:“晉陽令漏夜求見。”


    李建成長歎一聲,翻身起床,驚動身邊秀女,膩聲輕吟。李建成憐愛的拍拍她們,哼了一聲:“這些寒家子,就是功名心重,連覺都不讓人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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