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隊都已經開始撤離,陸霆耀等人也踏上了迴家的路。


    來的時候帶來了兩個營的兵力,迴去的時候少了三分之一。有的活著,卻落下了終身殘疾。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陸霆耀滿眼含淚。


    他的滿身榮耀,不是他一個人得來的,他受之有愧。那些年輕的,鮮活的生命,在他麵前一個個倒下。他們再也迴不去了,永遠留在了他們撒過熱血的戰場。


    他知道國家不會忘記他們,人民也不會忘記他們。


    家屬院的軍屬們自發組織去火車站接人,最近家屬院的氣氛明顯很低沉。有在戰場犧牲的,消息已經傳了迴來。每天家屬院都有或壓抑,或尖銳的哭泣聲傳出來。


    其他的家屬都跟著默默流淚,作為軍人家屬,他們感同身受。


    薑婉溪牽著穿著小軍裝的少謙和文睿,現在人群裏。軍裝是姚秀蘭用陸霆耀他們穿舊了的軍裝改的,幾個小家夥喜歡的不得了。穿上和爸爸媽媽一樣的衣服,他們就是家屬院最靚的仔。一時間,小軍裝風靡整個家屬院。


    火車到站,沈夢嵐把少謙抱了起來,免得被人群衝散。薑婉溪也馬上把文睿抱了起來,緊盯著火車門。


    戰士們井然有序的從火車裏走出來,並馬上以連為單位列好隊。


    簡單的報數都讓戰士們熱淚盈眶,為他們平安迴來,也為了那些犧牲的戰友。


    向師部領導匯報人數的時候,這些平時在戰場上的鐵血硬漢們幾度哽咽。看的大家心裏酸澀,跟著抹眼淚。


    文睿還不明白媽媽為什麽會哭,小小的手幫薑婉溪擦著眼淚。


    一個高挑的身影出現在大家麵前,她滿臉笑容。似乎害怕嚇到眼前的人,她小心翼翼的喊了一聲“少謙?”


    少謙迷茫的看著眼前穿著軍裝的阿姨,她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就不算姑姑說的陌生人呢?


    沈夢嵐把少謙放在地上,“少謙,那是媽媽,快去,讓媽媽看看少謙。媽媽和少謙一樣,都很想很想少謙的。”


    少謙看了看沈夢嵐,又看了看薑婉溪,看到薑婉溪眼裏的鼓勵,邁著小短腿跑了過去。


    胡穎不等兒子跑過來,幾步跑到少謙麵前,抱起他,狠狠的在他臉上親了幾下,然後又哭又笑的把少謙緊緊抱在懷裏。不知道多少個夜晚,她都會在一聲聲“媽媽”的喊聲中醒過來。


    “媽媽?”少謙歪著頭,仔細的看著眼前的人。和牆上的不是很像,可是奶奶和姑姑都說這是他的媽媽,那肯定沒有錯了。


    “少謙有沒有想媽媽?”胡穎鼻子發酸,眼前小小的人兒眼裏有疑惑,有害怕,也有興奮。


    “想媽媽”稚嫩的聲音堅定的說著,頭也配合的點起來。


    胡穎心裏軟的一塌糊塗,抱著少謙,親了又親。


    少謙終於忍不住,抱著胡穎的脖子哭了起來。這是媽媽沒錯了,姑姑迴來的時候就是這樣把文睿親了又親。他的媽媽迴來了,他也可以和媽媽在一起了。


    母子兩個抱頭痛哭,哭完了又相視一笑。少謙羞澀的躲在胡穎的脖子裏,聞著媽媽身上的味道。


    人群漸漸散去,隊伍不知道什麽時候解散了。外麵是軍區派來的一輛輛卡車,戰士們排著隊,一個個爬上卡車,先上去的人站在車廂邊上,伸出手把後麵的戰友拉上去。


    月台上隻有少數的一些人還伸著脖子到處看,一節車廂的門口,薑瑞、薑愛國和陸霆耀站在一起。


    薑瑞手裏抱著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他深吸一口氣,終於還是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了過來。


    沈夢嵐有些奇怪,“一、二、三”的點了點人數。對的呀!走的時候是三個人,迴來的也是三個,她沒有數錯呀!


    薑瑞走到沈夢嵐麵前,跪下來,把頭磕在地上,聲音顫抖的說“媽媽,我把阿瑾帶來見你了。”


    一個大男人,趴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沈夢嵐有一瞬間的愣怔,阿瑾,在哪裏?薑婉溪迴來的時候就告訴過她,阿瑾答應會來西北看她。她一直等著,盼著。


    似是想到了什麽,她蹲下來,顫抖著手,打開盒子。最上麵是一塊“京牌”手表,麵上的玻璃已經碎了,裏麵的指針也缺失了一根。


    手表下麵是幾本書,書下麵是薑瑾的幾套衣服。


    “他……他迴來了?”沈夢嵐摸著盒子裏的東西“他……”


    “他是為了保護邊境上的居民……他…很勇敢。我找到他的時候,大家已經把他埋進烈士墓地了,我隻帶迴來了他的遺物。”


    “他應該更願意留在那裏”沈夢嵐聲音哽咽,麵帶微笑。看呀!她終於等到了她的阿瑾。她抱起地上的盒子“走吧!我們帶阿瑾迴家。”


    薑婉溪捂著嘴哭泣,她沒有想到,她是薑瑾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看到的一個親人。那些到死都在扞衛國家領土,保護人民群眾的烈士裏,居然也有她的親人。


    那個黃昏,她清楚地看到了薑瑾眼裏的思念。像每個思念母親的孩子一樣,他也思念他的母親,他的親人!


    陸霆耀把薑婉溪攬進懷裏,用手拍了拍她“走吧,我們帶他一起迴家。”


    他沒有見過這個二舅哥,以前對他多少有點成見。在聽說了他的事跡後,仿佛所有的成見都煙消雲散。


    就像薑瑞說的一樣,他很勇敢。有一股敵人準備從那個村子裏經過繞道在那一帶收複失地的隊伍後麵,可想而知,如果被他們得逞,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這個村子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自從戰爭爆發,薑瑾幾乎吃住都在這個村子。


    那裏也有他們的隊伍駐守,隻是敵人這次是有備而來,兵力懸殊太大。當槍聲響起的時候,薑瑾第一時間安排了村子裏的人人撤離。


    如果敵人撕開這道口子,這個村子將要麵對的是什麽?答案不言而喻,屠村!


    為了保證大家快速有效的撤離,薑瑾和一個戰士把一支已經衝進來的敵人引去了雷區。這樣也給在前方作戰的隊伍提了醒,敵人的計劃被識破。


    當大家找到他們時,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了。隻能憑著這塊手表判斷,那條還算完整的手臂,是薑縣長的。烈士墓地裏,埋葬的不過就是一條手臂而已。


    薑瑞在陸霆耀那裏知道了薑婉溪和薑瑾見麵的消息,等他找過去,薑瑾已經進了烈士墓地。


    征人歸來,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沈夢嵐把自己關在房間一天一夜,出來後,她又是那個溫柔的母親,幹練的沈校長,隻是她的兩鬢多出了很多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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